方草走到小床边,抓住书包带,鼓起勇气:“爸,我……”
“你什么你!”方朝军立刻迁怒到方草身上,指着她大骂。
方草吓得浑身一哆嗦。
“假装上厕所偷摸去打电话,小逼崽子跟你老子玩起心眼来了!长能耐了你!”
方草低头一声不吭应对着眼前的狂风骤雨。
方朝军骂了一通,自己出完了气:“行行,我也不跟你个丫头片子一般见识。明天就跟我回去,回家老老实实的,让你干嘛干嘛,别再这事那事的。等我心情好了,这事就过去了。”他端起床头小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操,这水怎么一股怪味!你烧水前不知道看看啊!眼瞎了?把壶刷一遍,重新烧!”
他气呼呼躺回床上,嘴里仍在骂骂咧咧:“狗日的破宾馆,老子明天就投诉……”
方草重新烧上水。她背起书包:“我要回学校拿几件衣服。”
“操!”方朝军明显有点快被气乐了:“你没完了是吧?非得巴掌挨身上才知道疼是吧?”
方草咬了下嘴唇,鼓起勇气:“我身上的衣服穿了一天了,全是汗味。”
“哪那么多事?你是公主啊?衣服还必须一天一换的。明天再去,我跟你一块去,拿了东西立刻走人,再也不来这破地儿了。”
方草用力咬紧牙齿,但就要被强行带走的恐惧还是让她红了眼圈。
“哭什么呀你?”方朝军烦躁地瞪着方草,发现不起作用,他压下火气,尽量做出哄孩子的架势:“行行,别哭了。爸不生气,也不骂你了,行了吧?爸好好跟你说说。”
他咂巴了下嘴唇,皱着眉头假装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在这儿待久了,觉得外面什么都有,比家里强,不愿意回去了。但爸不都跟你说了吗?咱不回老家,回老家干嘛?就算要回也得等赚够了钱开着好车风风光光地回去。咱还在城里面,也不光是咱俩,明天你跟爸回去就知道了,你……”
“我可以不回去吗?”方草说:“我想在这里上学,我成绩很好,从来没掉出过班里前十名,我高中也好好学,肯定能考上大学……”
“考什么大学?”方朝军耐心迅速耗尽:“女孩子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早晚不得嫁人。”
“有用的。”方草急得声音带了哭腔:“上了大学,毕业了就能找更好的工作,赚更多钱,等我赚了钱我一定好好孝敬你,我把你养我花的钱都还给你。”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我看出来了,你就是在外面待得心野了,看不上自家人了。把养你花的钱还给我?那我生你怎么算?你还得清吗你?怎么着?你是想跟老子撇清关系了是吗?”
“不是……”
方朝军烦躁地吐了口气:“你听爸好好给你讲讲道理行吧?你过来啊,站那么远干嘛?我还能吃了你?”
方草向前挪了两步。
“我跟你说啊。你二妈刚给你添了个弟弟,现在家里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草儿听话,咱不在这儿不上学了,先回家帮忙照看弟弟。我们草儿懂事,会带孩子,又在城里待了这几年长了见识,让你带小宝我最放心。等你弟弟大一点,上了学,到时候你想去哪儿爸都支持你,你再回来这里也行啊,回来找个活干,然后爸在老家帮你物色个好人家。那种破屋烂瓦的咱不要,必须有汽车有大院子,一嫁过去就能过好日子的,缺一样咱也不愿意。以后等你结了婚,小宝也长大了,你再和爸和二妈一起供你弟弟上大学,亲姐弟,谁上都是咱家人的出息,这大学就让你弟弟替你上……”
方草看着方朝军上下翻动的嘴皮子,忍不住走了神。
这些话虽然她都是第一次听,但每句话她都觉得无比熟悉,方朝军上一句还未说完她便已知晓了下一句的内容。
不对,那个觉得熟悉的人并不是她,而是那个从小便知道身为女儿比儿子低了一等的女孩,是那个守着奶奶冷硬的尸体期待着远方的父亲能从天而降的女儿。
现在的她只觉得荒谬。
“我没有弟弟。”
“你说什么?”
“我没有弟弟。”方草抬头看着方朝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流到下巴,落到地上。
“你想造反是吧!”方朝军用力拍了下床垫。
“我没有弟弟,你的小宝不是我的弟弟!”方草叫了出来:“我只有一个妹妹!小叶……小叶死的时候才两岁……”
方草的眼泪瞬间湿了大半个脸颊。
妹妹出生的时候,她在外面放羊。
邻居家婶婶从旁边经过,问她怎么还在外面,“你妈生了,给你生了个妹妹”。
方草兴奋地赶着羊往家跑,想去见见那个她隔着妈妈的肚子听了好多次的小宝宝。
可一走进院子,就看到方朝军黑着脸蹲在门前抽烟,和旁边同样沉着脸的奶奶。
走进屋子,床边一片狼藉,苍白得像一张纸一样的妈妈满脸忧虑地歪头看着里侧。
方草走近,看到了那个像刚出生的小野猫似的粉红色婴儿,和床单上的斑驳血迹。
小叶几乎是她带大的。她用软软的小圆胳膊搂着她的脖子被她背着去地里玩,趴在她身上唔唔嗯嗯到用不清晰的童音一声声叫她姐姐。
方草视线模糊,她用力眨了下眼让蓄满眼眶的泪水滚落下去:“你从来没有抱过小叶。小叶得的只是肺炎,输液就能治好,可你不给她治,你根本不想管她,你就是想让她活活病死!”
“反了天了你!觉得我不敢打你了是吧?操你妈几年没挨揍就忘了你姓什么了……”方朝军跳下床,拖鞋都没穿,朝着方草冲了过去。
“就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妹妹!你害死了我妈!”方草一边向后躲一边咬着牙喊。
时隔几年,她仍然存有挨打的肌肉记忆。
全身绷紧,腰部以下像是悬空的,身体的每一寸肌肉和神经都瑟缩着等着挨那将至的一拳,忍受接踵而至的疼痛和耳鸣。
啪。方朝军揪住他,劈头就是一巴掌。
剧烈的疼痛,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四溅。方草却觉得自己突然清醒了。
蔓蔓姐一个人可以制服两三个歹徒,齐砚和人打架从未吃过亏。但他们从来没有碰过她,连重话都没对她讲过。
而眼前的这个人,她喊了十年爸爸的男人,在外无能无赖
,却在家里的女人孩子面前永远威风凛凛。
方草再次用力眨了眨眼。她忽然觉得自己长高了,她在俯视着方朝军。
“我操你妈!你他妈这……你什么眼神?不服是吧?不服我打死你……”方朝军又扑过去扯她的头发,准备进行例行的揪着耳朵抽耳光的流程。
方草用尽全力推开了他。
没有防备的方朝军趔趄着向后退了几步。
方草左右看了看,抓起桌上的水壶,按开盖子冲他下身泼了过去。
“我操我操!”方朝军捂住下身,一边惨叫一边大骂着往后躲。
刚烧开的热水泼在身上,即使隔着裤子也足以令皮肤灼痛难忍。发]布页Ltxsdz…℃〇M
方朝军龇牙咧嘴用红肿的手捂住下身,拖着被烫红的腿脚往床上爬。
方草把没剩多少水的壶丢向他,又把桌上的陶瓷杯子砸在他的床边。
热水泼出来时也溅到了她的脚上,她咬牙忍住脚上的疼痛,拉过椅子堵住过道,从书包里掏出了刀子。
这把折叠刀是齐砚给她买来防身的,买回去后他特意用磨刀石磨了一遍。
“我操你大爷!臭婊子!烂货!我怎么没一生下来就把你掐死!”方朝军一边收拾自己身上的狼藉一边大骂。
“你凭什么掐死我?”方草握紧刀子举在身前。
“凭什么?哈,我操你妈!你说凭什么!因为你不孝顺,你敢用开水烫我,你他妈的是想谋……”
方草冷笑:“不孝顺就要被掐死,那奶奶也应该一生下你就把你掐死!”
“你放你妈的什么狗屁!你等着,我……”
“你孝顺过她吗?你有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过话吗?我跟奶奶去捡别人不要的烂菜叶子吃的时候你在哪?她生了病到处托人给你捎信打电话的时候你管过她吗?她哪一天、什么时候死的你知道吗?”
“滚你大爷的,你委屈个鸟!他妈的你以为老子容易!操你妈!我就知道那个傻逼娘们儿生不出来什么好鸟!你给我等着,我一定宰了你,把你跟你的倒霉妈……”
“你别提我妈!”方草眼里又有了泪水:“为了给你生儿子,你让她打了多少次胎?你嫌妹妹是女孩,刚生了妹妹没两天你就逼我妈下床给你洗衣服做饭。你把她锁在屋里不让她带妹妹去医院,你……是你把我妈逼疯的,是你害死了她……”
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还没有说完,她还应该为自己控诉。
从小非打即骂,像丢垃圾一样把她丢给奶奶,四年多未见连句她过得好不好都懒得问一心惦记把她带回去压榨完所有的价值。
可她不想说了。她早已不期待他的到来,也不再希冀他从未给予的父爱。她只觉得厌恶,只想和他彻底决裂,永生永世不再有任何关联。
“谁让她不争气生不出儿子!老子娶她是为了啥!我愿意让她打胎啊,一次次打胎花的还不是老子的钱!”方朝军龇牙咧嘴地扯下裤子,扔到小床上:“没良心的东西!还抱怨起我来了。你的命是我给的,再恨我你也是我生的……”
“我是我妈生的。”
“没有老子下种,你能自己从你妈肚子里蹦出来?傻逼!贱婊子!”
“我不跟你回去。”方草无视他的污言秽语。
“你敢!你敢跑,我就去跟那个女警察闹,我去告她拐卖!到时候警察会把你乖乖送到我面前来。操你妈,老子跟你没完!”方朝军抽着气看了看腿上的燎泡和红肿,只着一条内裤下了床。
他狞笑着向方草的方向走了几步:“不回去也行啊,那你把命还给我。你的命是我给的,身上留的是我的血,等你血流光了我就放过你,咱一拍两散。”
方草警惕地握紧刀柄,心里却有些想笑。
杀死齐老师后除了最开始的恐惧,她其实从未后悔过。
如果可以选择,她要更早跑来认识蔓蔓姐,她要在齐老师冲齐砚下手前就杀死他,陪着齐砚好好长大。
她曾经为自己的冷血困惑过。现在想来没准正是因为她的身上流着方朝军的血,也许正是那血让她做了杀人犯也毫无悔意。
她手上早就有过一条人命,她自己便是恶人。她不用怕他。
她的命是谁给的她不管。她的手,她的心,她浑身的力气都是她自己的。她要凭借这些来拥有她想要的生活。
“我不会跟你回去。”方草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她等方朝军的骂声暂时停歇,冷静说下去:“你非要把我带回去也可以。我会掐死你的儿子,杀死你和你的老婆,把你们的尸体切成块扔进河里。我妈是在河的哪一段被捞出来的,你不记得了吧?我记得。我会让你们全家给她陪葬!”
“你敢!”方朝军尖厉怪叫着试图挪开椅子扑过去。
方草盯着他的浑浊的眼睛,唇角含着一抹冷笑:“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说完,她一步步退到门口,手伸到身后打开了门。
方草举着刀退到门外,猛地把门关上,朝着楼道口狂奔而去。
第67章梦甜味
方草弯腰停在弄堂口,扶着膝盖呼哧呼哧喘气,感觉肺快要炸开。
腿像是被浸在醋桶里的木桩,后面还拖着两只铁球。她咬牙拖着身体走进弄堂,爬上楼梯,终于站在了门口。方草掏出钥匙。
屋子里黑着灯。
方草扶着墙,心里说不出的有些怪又有些酸。
她不想让齐砚为她担心,但又希望到家的时候齐砚还在等着她,而不是已经安心地睡着,像是……
像是她不回来也不会怎么样。
沙发旁忽然响起窸窣的声响,一个人在黑暗中站了起来。身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身形却是从未见过的僵硬。
方草愣愣地看着前方,忘了开灯。
那人开口说了话,发出的音节却含糊不清,难以辨别。声音也干涩嘶哑,是从未有过的虚弱。
方草眼眶一热,胸口满涨得快要喘不过气。她啪地按开灯,奔向齐砚。
“最后一班公交车没有了,我没带够打车的钱,我跑回来的。”她的声音仍然气喘得厉害:“等着急了是吗?怎么不开灯啊?在这儿坐了多久了?吃饭了没有?”
齐砚一只手用力捧住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吸进去,刻进脑子里。
“这儿怎么弄的?”他用掌心虚拢着她左脸上那片并不明显的红肿,嗓音发颤。
“没事……”
“他打你了?”齐砚手心发紧,胸膛剧烈起伏,周身弥漫着无法抑制的愤怒。
方草踮脚抱住他:“没事,我真没事,就那一下没躲开。我也打他了,我用开水烫他了,烫得他腿上都起了泡,我没吃亏,齐砚你别担心啊。”
齐砚一只手搂紧他,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声呻吟。
他磨蹭着寻到方草的嘴唇,贴了上去。
接下来的动作却不像亲吻,而像是在从她的口中汲取些什么。
方草仰脸闭上眼睛,两臂一起搂紧他的腰。手指却在腰后碰到了他的手,她刚要抓住,那手迅速挪开了。
“你手怎么……”她这才意识到齐砚一直在用一只手摸着她的脸,一只手抱她。另一只胳膊从她靠近起便一直怪异地挡在了身后。
“你手怎么了吗?”方草去抓他的左手。
齐砚右手抱紧她,用力把她按在怀里,身体微微发着抖。
“到底怎么了啊?你……”
“没事。”齐砚低声说。
“那干嘛不让我看!”方草害怕起来:“你受伤了吗?怎么弄的?蔓蔓姐没送你回来吗?到底……”
她用力推开齐砚,咬牙拽过他的左胳膊。
是血。皮肉翻开,鲜红的血痕横七竖八躺在苍白的手臂上,像雪地里洞开的道道血河,触目惊心。
齐砚还在徒劳地试图捂住她的眼睛。
方草愣住,嘴巴微张,忘了呼吸。直到胸口里的氧气快要消耗殆尽,存活的本能促使着她大口吸气,她全身哆嗦着急促喘息,哇地大哭了出来。
手心被泪水迅速濡湿了一片,齐砚手掌抖了一下,慌乱地去擦她的眼泪。
“谁弄的啊?怎……怎么弄成这样……”方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齐砚着急地抱她,被方草一把按住。
“你别乱动!”方草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她抓着他的左手腕连声说:“你别动,别动,碰到了怎么办?”
“不疼,真的不疼。”
被眼泪模糊掉的视线里,方草看到齐砚耷拉着脑袋,一脸焦急不安,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巨大的心疼让她眼泪流得更凶,她扯下书包丢在地上,拉住齐砚:“怎么会没事?我们去医院,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去医院。”齐砚擦着她脸上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很快就会好,不疼。”
方草抓着他的手低头看了看:“那你坐下,快坐下。”她拉着他坐在沙发上:“我去拿……我去拿医药箱……”
提着医药箱出来,方草攥紧拳头抹着眼泪,哭得咬牙切齿:“等下你告诉我是……是谁弄伤的你,我要杀了那个人,我要杀了他!”
她把医药箱放在茶几上,找出碘伏和棉球,蹲下身子。
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她从沙发下面掏出被藏得只露出一小截的水果刀,锃亮反光的刀尖上还沾着血迹。
方草愣愣地抬起头,大脑一片空白。
齐砚眼神躲闪,低头看向别处,脸上是掩不住的窘迫。
许久,方草木然的眼眶终于眨了一下,大颗眼泪从中滚落。
她想起她刚来的时候齐砚和人打的那场架,她以为他胳膊上的伤是那个人划的;她想到后来她在他胳膊上发现的那些旧的疤痕,她一直以为是齐老师逼迫他的时候下的手……
原来……
很痛吧?要有多痛才会一遍遍对自己的身体做出那样痛的事?
方草蹲坐在地上,控制不住地抽泣出声。有一千个问题想问,有一万句话要说,最终却只是用尽全力哭着叫了他的名字:“齐砚……”
齐砚托起她的脸,嘴唇动了几次终于慢慢说:“蔓蔓姐说你可能……”
“我没事,就是……”他说得无比艰难:“有点疼会感觉……还活着。”
方草再次大哭起来。
泪水汇成溪流从脸颊倾泻而下,在下颌滑落,流到被她紧紧握着的齐砚的手腕、手心,甚至手臂上。
她着急去擦,可右手拿着东西,用左手又怕弄疼他。她用胳膊用力抹掉脸上的泪,低头去嘴唇去蹭。
伤口已不再渗血,狰狞的裂口里盛装着半凝固的鲜红血液,裂口边缘是干掉的血迹和淡黄色的组织液。
她亲吻他干掉的血,把嘴唇贴在他的脉搏上,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你当然……当然还活着啊,再感觉不到的时候你就……你问我啊,你等等我……等我告诉你,不许再……再也不准伤害自己……呜……”
齐砚捧住她的脸。
哭得发白的嘴唇沾上了他的血,被眼泪稀释后的血水如被碾碎的玫瑰花瓣在她柔软的嘴唇上盛放。
他用指腹涂开她唇上的血色,弯腰吻她。
眼泪和血液都是咸的。淡淡的咸味在唇舌的勾缠里迅速消耗殆尽。他重新感觉到了活着,尝到了只有活着才能尝出的甜味。
第68章梦关系
处理好伤口,方草坚持让齐砚吃了粒消炎药。
给他挤好牙膏拿着漱口杯,等他刷好牙,把人押回到了床上:“就保持这个姿势,不要乱动,万一扯到伤口又要流血了。千万不要动啊,我去刷牙洗脸,很快,最多五……三分钟!”
像军训一样洗漱完,方草跑回床边检查齐砚的胳膊:“没乱动吧?好像没有渗血。也不知道这样包行不行,但是天这么热,我总觉得包太紧更容易发炎,万一伤口和纱布沾到一起……嘶……”想象中的疼痛让她打了个寒噤:“明天我们去诊所再去处理下。很疼吗?”
齐砚摇头。他一直没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她,抬手蹭蹭她泛红的鼻头。
方草抽了抽鼻子。
齐砚一向话少,但方草明显感觉他此刻的沉默和一直以来的不太一样。
相处几年来,她一直是他们两人中胆小、幼稚、爱撒娇的那个,齐砚永远成熟坚强,无所畏惧。
可现在,眼前这个一声不吭的男孩子像是忽然变小了一些。
他眼睛不眨地看着她,有点紧张,还有些害羞。
紧张她会走开,害羞自己做了很笨的事。
他像只柔软的小动物般乖乖赖在她的身边,想讨些温柔和暖意,同时把自己所有的温柔和暖意都送给她。
方草心软了又软,她低头蹭蹭他的鼻尖:“你好会气人啊齐砚。”
齐砚亲亲她湿漉漉的眼角,轻轻抱住她。
“对了,得给蔓蔓姐打个电话,要不她会担心的。你先躺下,我去拿手机,马上就回来。乖啊,别乱动。”
方草噔噔噔跑出去,又两步并作三步地跑回来。
挂了电话,关上台灯。她侧身抱住他,让他的脸贴在自己胸前,受伤的手臂可以搭在她的腰上。
“你不舒服的话就叫我,知道了吗?”方草不放心地叮嘱。
齐砚用掌心轻轻拍了拍她腰后,点了点头。
这漫长的下午和夜晚,让之前比天还要大的中考变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震惊、失望、恐惧、愤怒、争吵、奔跑以及刚才仿佛把心脏拉扯出来似的心疼和恸哭让她筋疲力尽。
方草眼皮一重,便沉沉坠入了梦里。
凌晨五点,即使在夏天也显得很早的清晨,被齐砚偷偷放在腰后的手机只震了一下,便被按掉了。
齐砚小心翼翼把方草放在他身上的手挪开,轻轻下了床。他打开衣柜,找出一件深颜色的长袖衬衫,换上后悄悄出了门。
方朝军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幸好那壶热水已经烧开了一会儿,他躲得又够快,腿上的烫伤不算太严重。
挑了水泡,抹了烫伤膏,诊所老板也说没什么大事,但大半条腿上持续不断的火辣辣的痛感还是非常难忍。
再加上生气。
方朝军一会儿醒一次,每次醒过来都瞪着天花板,只恨没有一逮着那死丫头就把她捆起来打个半死,塞进麻袋拖回去,锁进厕所里,先饿上十天,到时候她再敢尥蹶子?
让她干啥她干啥!
门口传来敲门声时,方朝军正在卫生间里撒尿。
“谁啊?敲什么敲?”他不耐烦地喊。
“送早餐。”门外传来一个男声,听起来年龄不大。
“还有这服务。”方朝军嘀咕了一声,冲着门说:“等一会儿!”
他提上内裤,有些费力地走出卫生间,烫红的脚侧不小心碰到了地垫上的凸起,他倒抽着凉气骂了几句:“这才几点啊?你们送早餐也太早了点吧……”
他打开门:“都有什么……呃……”
一个高瘦的男孩子向前一步,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
齐砚推着方朝军走进屋内,利落地带上门,把方朝军按倒在地,跪压在他胸前。
方朝军大张着嘴挣扎着去抠他的手指,脸涨成了猪肝色。
齐砚把他的胳膊拧到背后压紧,一拳抡过去,方朝军左边眼角立刻肿了起来。
“这是替她还你的。”齐砚继续扼着他的喉咙:“让你说话的时候才能说。听懂了就眨眨眼。”
方朝军拼命眨眼,喉咙中呼哧呼哧挤出无声的惨叫。
齐砚手臂微松。
“救……”
嘶哑的音节刚要出口,脖子被重新扼紧。接着又是一拳抡了过去。方朝军喉咙中咯咯作响,身体如濒死的鱼般上下扑腾,眼珠都凸了出来。
“这次听懂了吗?”齐砚冷眼看着他。
方朝军拼尽全力摇晃着脑袋手抓脚蹬疯狂眨眼以示求饶,齐砚再次松了松手指。
“昨天没有过来是因为不确定方草对你的态度。”齐砚说:“现在来正式告诉你:她不会跟你回去,从现在开始她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方朝军两眼不受控制地狂眨了几下,嘴巴张了张,没敢开口。
齐砚示意他说话。
“你……”方朝军清了清嘶哑的喉咙:“你谁啊你?你跟方草……你跟我女儿什么关系?”
齐砚像是想了想,但没有回答。
方朝军脸颊上的肉抽动了下:“你多大了?你是谁家的小孩啊?你跟她……你……你俩……”方朝军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下:“哦,我知道了,你俩……是那啥是吧?呵,难怪这丫头片子……”
“我错了,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松……松一点……”方朝军梗着被勒紧的脖子求饶:“你喜欢我女儿,在跟她搞对象是吧?那……”他眼珠一转:“那我就是你老丈人了,你就这么对……啊……行……行行,我不说你,正好这女儿我也不想要了,你想要就归你。钱我也不给你多要,就按我们老家正常的彩礼价格就行。”
齐砚冷笑。
“你……你笑什么?不想给啊?还想空手套白狼?那可是一个大活人,我辛辛苦苦养大的,一分钱不给白送你?你谁啊你?凭什么……”
“凭如果我刚才说的话你记不住,我会杀了你。”齐砚语气平静地说:“她跟你没有关系,不用你送给我。”
“杀……”方朝军差点咬住自己舌头:“你少吓唬我,杀人是犯法的!”
“那你应该也知道未满16周岁不负刑事责任。”
方朝军瞪大双眼。
“如果能让法官相信我是正当防卫,可能连牢都不用坐。”
方朝军喘着粗气瞪着眼睛,嘴巴动了几次,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害怕了。
眼前的男孩子面容青涩,五官对于一个男孩来说过分秀气好看了些,身形也不算特别强壮;他面容平静,语气如常,毫无凶恶之相,可是方朝军真的害怕了。
怕掐着他脖子的那只刚硬的手掌,更怕他看似平静的眼睛中赤裸裸的杀意……
“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再让我看到你,我会杀了你。听清楚了吗?”齐砚问。
方朝军毫不怀疑,如果他此刻说不,这个人会毫不犹豫地扭断他的脖子。
他点了点头。
齐砚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胶带,用牙齿咬开,粘住方朝军的嘴。又把他两只手缠在一起粘在胸前。
他用随手携带的水果刀切断胶带:“躺着,等我走了再起来。”
等方朝军再次点头,齐砚站起身。
抵在方朝军咽喉处的手拿开前,齐砚打量了下方朝军的脸:“一点都不像。”语气轻蔑。
方草醒过来后,下意识地怕压到齐砚的胳膊,用力挣开眼皮向后靠。
齐砚没在床上。
她愣了一下,跌跌撞撞滚下床:“齐砚,齐砚……”
急得来不及站起身,方草半趴着爬到门口,拉开卧室的门。
“怎么在地上?”齐砚关上门,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大步跑到方草跟前蹲身扶她:“从床上掉下来了?”
“你去哪儿了啊?怎么不说一声,吓死我了。”方草推开齐砚:“你别扶我,你起来,你胳膊不能用力,我自己能起。”
“我睡不着,就起来了。”
“疼得睡不着吗?怎么不叫我啊?”
“我饿了,去买早饭了。”齐砚一脸可怜巴巴。
方草忍不住笑了出来:“让你不好好吃饭,昨天睡前问你非说不饿。饿了你喊我啊。”
齐砚牵着方草的手走到桌子旁,拿起买好的早饭:“顺便去诊所看了看。北边路口拐角那家,那个大夫开门早。”
“大夫怎么说的?开了什么药?他还说什么了?需要换药吗?多久换一次?快给我看看,今天有没有疼得轻一点?”
检查完重新处理好的伤口,方草把门反锁好,两人一起坐下吃了早饭。
吃完饭收拾好,方草安排齐砚在沙发上坐下,又给乔蔓打了个电话,详细说了下昨晚的情况。
乔蔓稍稍放了心,叮嘱他们两个先不要出去,她去相关部门问问或找找关系,想办法把方朝军这事应付过去。
挂断电话,方草再次去确认了门锁。
齐砚把方草拉到怀里。
方草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肩上,偷偷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那样是不是真的吓到了方朝军,如果他还是没完没了……
齐砚摸摸她的头。
“没事,别担心。”方草甩掉脸上的忧虑,笑着抬起头:“我觉得他肯定不敢再来找我了,就算找也找不到这里。”
齐砚认真看着她的脸。
“怎么了?我脸上沾东西了?”
“你是我的人。”
“啊?”方草脸上一红。
“我是你的人。”齐砚说。
这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方草心怦怦乱跳,她低头把额头抵在齐砚胸前。再抬起头时,脸红得更加厉害。
她眨巴了几下眼:“齐砚,这个暑假我不打工了,我们跑吧。”
第69章鬼我投降
蒲早醒来后,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感觉意识仍未完全走出梦境。
忽然,她动作像是卡住了般,猛然顿住,接着她睁大眼睛,费力撑起身体,抓住鬼的胳膊。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长好,只剩几道暗红的疤痕。
蒲早屏住呼吸,辨认疤痕下方那些被遮盖的早已痊愈的旧的伤痕。
鬼伸手抱她。
蒲早微张着嘴,盯着鬼的脸。
果然你就是……那为什么……你们后来……
“醒了?”鬼貌似不经意地避开她的视线,把她搂进怀里。
你就是齐砚,那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会一直梦到你?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你是怎么死的?
方草呢?
如果你就是齐砚,那方草也是真实存在的人对吗?
她还活着吗?
她现在在哪儿?
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你不记得她了吗?
无数个问题一起涌到嘴边,蒲早胸部剧烈起伏,无法决定哪一个问题该被第一个问出口。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如果……如果她告诉他他就是齐砚,如果经此提醒他全部都记了起来,他一定会去找方草的对吗?他会离开这里……
蒲早搂住他的脖子,抿紧的嘴唇贴在他肩膀下方。
鬼抚着她的后背:“睡得好吗?”
“嗯。”蒲早自私地闭上眼睛:“很好,一整晚都没有做梦。”
停在她背上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那就好。”鬼紧紧抱住她。
起床洗漱完,鬼去了厨房做饭,蒲早心神不宁地站在客厅,随手收拾桌面的杂物。
小本子旁边,凌乱地摊着些纸张。是对杭俊深入调查后的资料信息。
杭俊的父亲是大车司机,母亲在一所小学做后勤。
之前家境一直一般,后来因了拆迁的分房返款,经济水平直线上升。
现在杭俊的父母基本处于半退休状态,两人找关系通门路帮儿子找了份国企的工作,又给他买了房。
一家三口过得相当不错。
至于杭俊本人,上学时成绩中等,工作后表现平平。除了在游戏上花的金钱和精力远超人群平均数外,未发现有其他异常或不良嗜好。
人际关系方面。
可能是小时候父亲常年在外跑车的缘故,杭俊和他爸的关系明显没有母子之间热切。
和杭俊母亲谈话时,她话里话外都很警惕,一味称赞杭俊乖巧老实,“你教他做坏事他都做不出来,小时候调皮捣蛋都是被坏孩子怂恿的”,看得出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一向袒护有加。
杭俊没有交好的同事,网友比线下的好友多。
唯一一个特别之处是她的女朋友。
蒲早拿起印着杭俊女友个人资料的那张纸。
女朋友的父亲是市委某领导,母亲在一所重点初中任副校长。
家境非常优越。
女孩长相虽然不算多漂亮,但身材姣好,衣着品味都很不错,配杭俊不能说绰绰有余,简直可以说女孩眼瞎了。
问到的所有知情人都或直接或隐晦地表达出杭俊捡到了大便宜的意思。
据杭俊一位较为多嘴的男同事所言,两人是因为代打游戏而结识,“谁能想到不务正业还有这意外收获”,男同事语气酸溜溜地说。
在一起后杭俊对女友百依百顺,殷勤
备至,“一个标准的舔狗”,所以虽然女孩父母明确表示反对,但两人感情一直挺稳定。
其实调查杭俊现在的状况对当年的案件很可能没什么帮助。逃犯都可以隐姓埋名几十年正常社交生活,更何况从未被列入调查对象的杭俊。
但重新调查所有当事人当年的行动轨迹困难重重。
目前所知的信息又非常有限,且都是碎片,构不成有逻辑的故事链条,只能挨个追查靠近事件中心的每一个线索。
而现有的线索几乎都指向……
蒲早脑子里闪了一下。她快步走进书房,打开电脑。
意外事故特别是刑事案件的报道里,通常不会出现真实姓名。但蒲早还是先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林彤彤”的名字。
果然没有找到相关的内容。
接着她用已知的时间、地点、学校进行模糊搜索,并一个个减少搜索条件。
“还有人记得x中那个女生跳楼的事吗?最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知道吗?”
是离林彤彤所在初中不远的另一所中学贴吧里的一条帖子。
回帖不是很多。
有几个人明显完全没听过,出于好奇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有一条回帖隐晦地提到“那女生好像名声不太好”,但此类评论在受害者为女性的恶性事件新闻下面颇为常见,发布者通常对事件并不知情,只是惯于性化女性恶意发挥想象力乱泼脏水。
还有几条在围绕学校有没有责任赔了多少钱进行讨论。
“好像说是意外吧。但两个人同时从楼上掉下去……反正感觉里面肯定有事,到底怎么回事就只有天知道了……”
两个人?
蒲早瞪大眼睛。
下面两条跟帖都是针对这条评论的回复。
“别说的那么瘆人,两个人出意外也很正常啊,比如正在打架,一个推一个就同时,嘎嘣,双宿双飞了。”
“两个人,会不会是殉情啊?”
“你小说看多了吧,我听说两个都是女的。”
蒲早抬头看向厨房门口。
两个人。另一个是谁?
为什么鬼会如此坚定这是一桩命案?他想查的到底是两个人中哪一个的死因?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蒲早惊了一下,回过神。她走到沙发旁,接起电话。
“蒲警官我求求你不要再盯着我查个没完了行吗?”电话里杭俊的声音满是哀求:“你们别再找我的同事了。今天领导都找我谈话了,再这样下去我工作都保不住了。这工作是我家人花了十几万才帮我弄下来的,如果被开除了,我都没脸回家了。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帮林彤彤做那些事,但我真的没杀人,我跟她跳楼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帮帮忙……”
“暂时不会去找你的同事了。接下来我们会跟你女朋友聊一下。”蒲早冷着脸说。
“什么?不行!你们不能去找她!”杭俊语气激动起来:“不行!绝对不行!我求求你们了,这事千万不能告诉她。她性格很单纯,绝对接受不了这些,如果让她知道……你们是想把我逼死吗?我真的没杀人啊,你们到底要怎么才能相信?我求求你们了,你们到底要怎么才能放过我……”
“你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坦白清楚,就不用麻烦你的家人和朋友了。”
“我都坦白了啊,一个字没漏全都说了,一句瞎话也没有。别的真的没有了,你总不能让我胡编乱造吧?”
“是不是胡编乱造我们会去核实。你和你女朋友感情那么好,有些事情也许你跟她说过自己忘了……”
“没有!我什么都没跟她说过。我也没胡编乱造过,我说的都是实话!”杭俊连连否认:“你们别去问她了,行不行?她什么都不知道,那种事我怎么可能跟她讲。你们别急,我再想想,行吧?时间过去那么久没准是我想漏了。等我想到了马上告诉你们,你们先别去找……”
蒲早挂断了电话。
鬼把饭端到桌上,牵着蒲早的手坐下。
饭吃得差不多了,蒲早抬眼看了看鬼,假装不经意地问:“林彤彤坠楼会不会只是意外?或者就是自杀?现在查到的所有线索指向的…”
“不会。”鬼摇头,像以往一样断然否认。
蒲早放下碗:“为什么不会?”
鬼微微一愣,看着蒲早。
蒲早不让他回避,盯着他的眼睛等待他的答案。
鬼:“我觉得杭俊……”
“你还觉得杭俊是凶手?”蒲早打断了他:“你觉得林瀚说的那个可能是真的?我们不说杭俊先去找林瀚再跑去废楼杀人有没有作案时间,这逻辑上也说不通啊。故意去见林瀚制造不在场证明,说明是预谋杀人,可如果杭俊杀人的原因是想要林彤彤继续为他赚钱,必须要林彤彤活着才可以。这两者根本是矛盾的。假设就是预谋杀人,那杭俊有什么想要杀死林彤彤的理由?怕她曝光整件事?林彤彤的家人和学校都无法给她足够的庇护,曝光后受伤害更大的是林彤彤自己,这个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那剩下的就是林彤彤打算报警指控杭俊强迫卖淫,杭俊狗急跳墙决定杀人。首先我们没有找到她报过警的记录,其次如果她已经决心报警,为什么还会单独和杭俊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从秦晓寒和林瀚回忆的她出事前的表现,和这个猜测也不相符。”
鬼等蒲早说完,轻声解释:“我觉得杭俊可能见过甚至认识凶手,所以……”
“为什么你那么确定一定有一个凶手呢?”蒲早声音低下去:“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你记得却没有告诉我的?你到底记得多少?你……”
所谓的“不记得”是不是全是骗人的?
如果你根本就知道自己是谁,如果方草就是那“两个人”中的一个……为什么要来找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鬼无法控制自己的去处?
因为凑巧遇到一个正好闲在家里又喜欢多管闲事的冤大头所以用尽心机让我心甘情愿来帮你?
蒲早说不下去。她端起自己的碗筷,起身走向厨房。
走了没两步,她又退了回来。
蒲早把鬼手中的碗筷夺过来和自己的摞到一起,把盘子也一并收起,端起来就往厨房走。
吃什么吃!以后不管饭了!
鬼连忙跟上她,伸手去抱她。
“别碰我!”
鬼松开手,跟着她进了厨房。
蒲早把碗盘往洗碗池里一放,头也不回地说:“出去,别跟着我。”
鬼无措地向后退了两步,但仍然站在她身后。
蒲早嘴唇紧抿。她回过身,尽量语气平静地说:“我现在心情不好,想自己待着,你先出去。从现在开始,不要和我说话……”
鬼毫不犹豫地摇头。
客厅里传来手机铃响。
蒲早把洗碗布一扔,大步出了厨房。
是鬼的手机。又是杭俊。
叫鬼自己接电话就得跟先跟他说话。蒲早骑虎难下,按下了接通。
“我想起来了。有个人,有个人很有嫌疑……”杭俊的声音有些兴奋。
挂断电话,蒲早想了想,还是走回了厨房。
“杭俊说他想起一个人来,姓孙,他说当年看起来差不多快三十岁了。那个人一直缠着林彤彤想要长期包养她,还去学校门口找过她。叫什么他不记得了,但应该是找过林彤彤的某个学生的亲戚。我觉得可以查一下。”
鬼已经把碗盘都放进了洗碗机,正在擦台面。
“好。”他扭开水龙头,洗抹布,洗手。
蒲早转身就走。
鬼迅速拉住她,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拉过旁边的毛巾擦手。
蒲早推他:“你起来,我刚才说了……”
鬼把毛巾挂好,抓住她推拒的手,把她圈在怀里:“我不说话,你也不用看我,就当我不在。”
那能一样吗?
“不行。”蒲早没好气地说。
“为什么?”
这哪有问为什么的,不行就是不行。蒲早瞪他一眼。
鬼捧住她的脸低头亲她气呼呼撅起来的嘴唇。
“唔……起来,你别碰我!”蒲早凹着身子向后躲:“现在在冷战知道吗?冷战就要有个冷战的样子。”
“我不同意。”
“打仗不需要你同意。你学没学过历史啊?只要一方宣战就代表战争开始了。”
“那我投降。”鬼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是我的错。”
“你……”蒲早心忽悠悠晃了一下,接着更加生气了。
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你这样……哪天不再需要我了,或把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我怎么办?
可……就算没有这些,他们本来就是人鬼殊途。怎么就……蠢死了,真的蠢死了。
蒲早眼眶一热,连忙抿紧嘴唇低头不看他。
“都是我的错。”鬼低头轻吻着她的额头:“你尽管生我的气,但别一个人待着,别让我看不见你。”
蒲早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吧,我投降。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嘴唇。
第70章鬼多做几次
“做吗?”蒲早问。
鬼稍稍松开蒲早,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昨晚是昨晚。”蒲早厚起脸皮。
昨晚做狠了,睡前她浑身酸痛地嘟囔这几天都不做了,现在……
“做一次少一次。”蒲早说。
鬼笑意忽敛,他捧起她的脸用力亲了下去。
牙齿叼着软嫩的唇肉拉扯,舌头长驱而入在口腔里四处扫荡,直到蒲早急促喘息着伸手推他才暂时松开。
他左手伸进裙摆扯下蒲早的内裤,右手搂着她的腰单手提抱起她,表情凶巴巴地把她放在厨房的台面上:“那多做几次。”
蒲早笑了起来。
她点点他围裙上的米老鼠图案,凑上前揉捏着他的耳朵:“好凶的米老鼠。你把衣服脱了,只穿围裙,露出屁股,我就假装被你吓到了。”
鬼吃痒抓起她的手指咬了一口,下身向前顶蹭:“再说,就把你脱光了在这里做。”
“不行,对面是人家的儿童房,住着小朋友呢。并且台面这么硬。”蒲早笑着吻他,手在他下身摸索着解他的裤扣。
除了最初觉察到家里闹鬼却看不见鬼影的那两天,她好像从来也没怕过他,即使知道了他是鬼,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还一次次被他用那来历不明的符纸借影子去用。
蒲早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白日里,他的面容更加清晰,却也更显苍白。她把唇舌交予他搅弄勾缠,认真偷瞄他的眉眼。
距离太近,连睫根都看得一清二楚。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逐渐和她的呼吸拥有了同一节奏。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
鬼睁开眼,露出清澈明亮的双眸。他托住她的下巴:“偷看。”
“好看。”蒲早用指腹描摹他的五官。
鬼唇角上扬,低头欲再吻她。
“我好看吗?”蒲早轻声问。
“好看。”鬼抬起头,仔细打量她的脸,再次重复:“最好看。”
蒲早一手握住抵在小腹的肉ww╜w棒.dy''''b''''zf''''b.c╜o''''m,一手搂住他的脖子。
值,养眼的脸和身材,堪称完美的性爱,和至少看上去像是发自内心的赞美。
很值。
鬼托住她的屁股抱起她走出厨房。
蒲早趴在他肩上,嗅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夹在两人身体之间的右手握住肉ww╜w棒.dy''''b''''zf''''b.c╜o''''m,用龟头捻按自己的阴蒂,口中不时发出嗯唔的轻喘。
鬼挺腰一顶。
“啊……”蒲早下身一抖,手随之一紧,两人的呼吸同时变得粗重。
“嗯……”蒲早喘息着夹紧双腿抵御那一阵过分强烈的酥麻。
鬼扯掉围裙,弯腰从茶几下面拿出安全套递给蒲早。
蒲早抬头接过安全套,鼻头蹭过鬼的喉结。
鬼低头亲她的头发。
蒲早又用鼻子蹭了蹭:“你有没有发现,阴蒂摸上去除了和……”她搓搓已被腺液打湿的茎身:“很像,和喉结也有点像。”
鬼稍稍挺身,挺胯对着阴蒂的位置轻撞:“阴蒂更软些。”
“哈啊……”蒲早腰间一颤,微微张开的嘴唇不由含住了面前的喉结。
鬼呼吸变重,他歪头咬她的耳朵,喉结上下滚动。
“唔……”蒲早伸出舌尖轻舔。
鬼抱起她走到沙发后面,让她坐在靠背上,扶着阴茎朝着阴蒂的位置连续轻撞。
“唔……唔嗯……不……啊嗯啊啊啊……”强烈的快感让她松开了含吮着喉结的嘴唇,呻吟声如断裂的珠串连绵不断从口中滚落。
“嗯啊……嗯……不行……太……啊……太刺激了……受不了……”下意识挣扎着想要逃离的屁股倏然一紧,一直未被垂怜的l*t*x*s*D_Z_.c_小穴o_m喷涌出大股水液,彰显自己的存在。
臀肉软软落入鬼的手心。蒲早全身颤抖着窝在他怀里,喘息声急促。
“这么快。”鬼托紧她的屁股,把涨成了紫红色的肉ww╜w棒.dy''''b''''zf''''b.c╜o''''m斜朝上嵌进柔软的沟壑里来回磨蹭。
青筋虬结的茎身就着温热的水液贴着穴口和会阴磨蹭,肉与肉紧挨,体液也混在一起。
“你一直顶那里……当然快,哪有人只对着阴蒂操……呃嗯……好麻……”蒲早大腿又是一紧,身体不受控制地在他怀里抖动着乱蹭,她泄愤似的故意含吮他的喉结:“痒不痒?嗯……”
卡在下身的肉ww╜w棒.dy''''b''''zf''''b.c╜o''''m上下滑动着顶蹭起来。从阴蒂到肉穴,到下面的会阴,甚至更下方的小口都被热烫的粗大性器一一碾过。
湿滑的软肉被碾按熨平,内里蓬勃的欲望却如荒草般蓬勃再生。
好硬,好烫,好……舒服。
蒲早紧紧搂住他,缠住他,用发烫的指尖和嘴唇触碰她能碰到的每一处,她自己的身体则如失去了控制的玩具般在他怀里震颤不已。
“啊……啊嗯……”腰身来回扭动,屁股和大腿一次次收紧又放松。
男人的肉ww╜w棒.dy''''b''''zf''''b.c╜o''''m与女人的阴部激烈磋磨,溅起欲望的火星,逐一把荒草点燃。
火舌舔过草叶,连草根也席卷殆尽,留下一片空洞亟待被填塞。
l*t*x*s*D_Z_.c_小穴o_m开始不断收缩,翕张的穴口徒劳地想要含住贴蹭着它碾过的肉茎,想要把它吞吃入腹,让它把那欲烧欲烈的坑洞填满。
蒲早浑身发烫,呻吟声也湿热不堪:“啊……嗯……哈嗯……啊啊啊……呜嗯……”破碎的音节和口水一起从嘴唇与鬼皮肤之间的紧密缝隙间滑落。
分散的火焰快速蔓延,终于,轰的一声,火连成一片。
“啊……”蒲早大声呻吟,下身触电般连续抖动,大腿内侧的肌肉抽筋般痉挛不止。
“嗯……啊嗯……唔……”呻吟声还未止歇又变成了带着急促喘息的长吟短叹。
鬼撕开安全套,湿滑的薄膜刚贴上龟头,他便急不可耐地向潺潺流水的l*t*x*s*D_Z_.c_小穴o_m里深入。
肉ww╜w棒.dy''''b''''zf''''b.c╜o''''m把l*t*x*s*D_Z_.c_小穴o_m撑开,推挤着往里插入,紧箍着肉ww╜w棒.dy''''b''''zf''''b.c╜o''''m的穴口把未及展开的安全套一点点磨蹭着推开,直到那层透明的薄膜覆盖至阴茎下端。
“哈啊……”蒲早微微仰头,喉中溢出长长的叹息。
下身猛然狠撞,肉ww╜w棒.dy''''b''''zf''''b.c╜o''''m齐根顶入。
“啊……”叹息的尾音随之高高扬起。
两人喘息着抱紧对方。
操弄随即开始。
蒲早屁股支在沙发靠背上,全身被撞得摇摇晃晃。在肉ww╜w棒.dy''''b''''zf''''b.c╜o''''m猛送浅抽的激烈晃荡里,她感觉屁股下面已经湿了一片。
湿痕会很快干掉,大抵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然后等哪天他走了,离开这所房子,只留她一次次路过这张沙发。
眼睛看不到的痕迹,脑子要用多久才能忘记?
心里一酸。蒲早把脸贴近他。
鬼低头用力亲吻她,他捧着她的脸仔细看着她,在身体的剧烈碰撞里眼睛不眨地看着她。
蒲早弯起嘴角。至少这一刻,他的眼里,也许还有心里,都只有她。
她脱掉衣服,扯开他的衣扣,把在衣服下面颤晃乱跳的胸乳赤裸裸放出来,贴紧他的胸膛。
鬼一手紧握着她的屁股,一手抓揉着她的乳房,腰胯打桩般与穴肉纠缠抽w`ww.w╜kzw.MEe_插。
“啊……啊啊啊啊……屁股……嗯啊啊啊……好硌……啊啊……”短短几个字蒲早说得断断续续,被肉ww╜w棒.dy''''b''''zf''''b.c╜o''''m冲撞、被快感困住的她要用漫长的音节才能表达出简短的含义。
鬼闻言把她抱起,一边走动一边抽送着来到沙发正面,他弯腰把她放低,抱着她让她翻身趴下。
肉ww╜w棒.dy''''b''''zf''''b.c╜o''''m在l*t*x*s*D_Z_.c_小穴o_m里生生转了个圈。
“啊……哈嗯……”蒲早小腹抽动,屁股不受控制地上下摇摆了几次,强烈的酸麻感才稍稍停歇。
猛烈的抽w`ww.w╜kzw.MEe_插再次开始。
后入的姿势更加方便快速的插入。宫颈处的小口早已被操得湿软,粗大的肉ww╜w棒.dy''''b''''zf''''b.c╜o''''m在滑腻紧窒的l*t*x*s*D_Z_.c_小穴o_m里冲撞,碾过肉口,顶进窄小的子 L T x s f b . c o m宫。
啪啪啪啪啪啪。响亮的拍打声充斥宽敞的客厅。
屁股不再被沙发靠背硌着,取而代之被男人的腰跨撞击拍打,被大手抓揉成更加红艳肥美的模样。
“啊啊……啊啊啊……”呻吟声和拍打声重叠应和。
蒲早的身体越发软下去,腰越凹越低,上身已完全趴在沙发上,腿也因无法支撑塌软成跪伏的姿势,只有高高扬起的屁股如盛放的红白花朵,在急速的大力撞击中,激起层层的肉浪,沉甸甸起伏摇晃。
而花朵下方,看不太清的小小肉口里,夹着一根粗长凶悍的硕大性器,肆意抽w`ww.w╜kzw.MEe_插出入。
连续w高k潮zw_点`m_e了三次,鬼终于射出了第一泡精液。
蒲早全身脱力,感觉自己已经骨酥肉软。她被鬼抱着翻转过来,躺在沙发上。湿哑的轻哼好似小猫小狗的轻叫。
鬼覆在她身上,摸着她的脸亲了又亲。
“嗯……”蒲早眼神迷离,轻声喘息:“啊……等……啊……”
鬼分开她的腿又进入了她的身体,刚刚恢复的些许力气瞬间消弭在重新激荡起的快感里。
“唔……不做了……啊……等会……啊嗯……啊啊……还有事……”
“说了多做几次。”鬼压着她大力冲撞。
“嗯唔……谁说了,我只说……啊……”
“你同意了。”鬼躬身亲吻她的乳房。
蒲早抓着他的头发垂眼看他。
看他舔吮她的乳肉,嘬吸她的奶头,看他细细亲吻她的身体,然后把脸贴在她的胸前。
明明他们是在做爱,明明下身的激烈操弄仍未止歇,他贴近她时的眼睛里,更多的却不是欲念,而像是……眷恋。
他那样眷恋着她的身体。
明知道这可能只是鬼对于活人温暖肉身的眷恋,蒲早的心还是无可控制地软了下去。
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上:“好我同意……啊……我同意了,我们多做几次……”
两个小时后。
“呜……不行……不行了……啊……啊啊啊……”
“马上。”鬼抽出大半,又猛地夯入。
“啊……”蒲早全身剧烈颤抖,酥软的双手紧紧抠住鬼的皮肤,又无力地滑落下去:“你骗人……嗯……刚才就这么说……啊啊啊……你快点……嗯快点……快点射出来……我不做了……”
“做完这次,明天再做。”
“呜……不要……不做了……明天也不做……哈啊……不跟你做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