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4-25
第21章家
傍晚柯黎回来,柯遂正在做翻译练习,神`l`t`xs`fb.c`o`m态认真,一板一眼。发布邮箱; ltxsbǎ@GMAIL.COM发^.^新/^.^地^.^址 \wWwLt*XSFb…℃〇M}她英语水平接近母语,凑过去看看,发现每个词都认识,连起来却不解何意,不由震惊:“你翻译的都是什么?”
“普拉斯的诗。”
“噢。”柯黎意兴阑珊,挪开脸去。柯遂看她这样子,就想起来贺昀之前说她没有艺术细胞,跟赚钱办事不相干的东西,诸如乐器、文学,死活感冒不起来。不过她还是一有机会就跑去听自己弹琴,专注而投入,在他说“这首曲子献给我的母亲”时开怀大笑。甚至前年,两人去餐厅吃饭。她撂下刀叉,侧耳倾听钢琴师演奏,沉思半天,转头跟柯遂说:“还是我们家宝贝弹得最好。”
但已经是前年的事情了。
她的态度以那件事为分界线,前后判若两人,天差地别。至于那件事是什么,两人都假装忘记,无人再提。
反正伪装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的事。
但柯黎不一样,虽然嘴上说“我会忘记的,都和以前一样”,她就是变了。她的疏远和距离都很生硬,像一把僵硬且画好刻度的尺,每时每刻,谨守限度。
她说:“因为你长大了。”
她说:“妈妈不能再把你当小宝宝了。”
她可能不知道。
她越这样,那些浓郁的、恶臭的、不堪的汁液愈发在他胸口累积,越挫越涌,几成巨浪,不将她吞噬便无法罢休的地步。
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乖孩子、一个好人。
尽管大家眼中都是这样。
柯黎在他旁边的沙发坐了不到五分钟,又起来,到玄关处换鞋。柯遂注目她耳下晃悠的两滴绿宝石,问:“又要出去吗?”
“嗯。”柯黎头也不抬:“去超市买点东西,正好闲着。”
她以前都是写好清单让阿姨买。
所有的改变,其实都只出于一个原因。
柯遂起身,走到她面前:“我也去,家里呆一天了,出门转转。”
柯黎用手撑着门框,将垂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眉头在轻微蹙起之后展开。一举一动,莫不落入他眼底。
“那走吧。”她仰首对他笑。
临近年关,超市七七八八摆卖各色年货,琳琅满目;声音也五花八门的驳杂,音响循环数十年不变的新年歌曲,不少人携妻带子,在货架之间热闹地穿行。
本来再寻常不过的事,两人却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热闹,不论是以前,抑或现在。
柯黎转头看柯遂,他正推着购物车,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穿梭在路人频频飘来的目光之中。
还是趁早结婚好。她瞥见一个擦肩而过的女人,正牵着她孩子的手,一字一句耐心教他那些年货的名字。她也想和柯遂像这些母子一样,如此纯粹,如此亲昵。
“柯遂。”她问:“我听贺昀说,他跟你讲订婚的事情了?”
“嗯。”
“本来打算这几天告诉你的。”她从冷柜里拿出一瓶果蔬汁,看背后营养成分:“他先说也好。”
“如果你们结婚,我要搬出去吗?”柯遂冷不防问。
柯黎扣紧眉头,费解看他:“搬出去?为什么搬出去?”
他在冷柜倾斜的阴影中回答:“那是你们的家了……”
“也是你的家。”柯黎打断他,严肃道:“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孩子,明白吗?”
他闷声不响继续推车,并不回话。柯黎叹口气,说:“贺昀他性格很好,也很重视你,我相信你们能相处得不错。”
“那妈妈。”柯遂抬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爱他吗?”
你爱他吗?爱。这个词在柯黎活过的叁十几年里,几乎没有出现过。她总觉太空洞,大多可以归为青春期不成熟的情欲与躁动,能被分解为生理冲动、性激素造成的效果,虚假且不切实际。所以她对长期伴侣的筛选,向来与此无关,有着更深远、更明智的考虑。
因此柯遂陡然问住了她,柯黎无言良久,只是说:“嗯……工作和生活上相处起来比较舒服。”
“那这个家为什么不能就只有我们呢?”柯遂问:“我也可以照顾你,现在我已经学会做你喜欢吃的饭菜,了解你的生活习惯,以后我会赚钱……”
“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呀。”她摇头:“我生你,从来就不是为了把你绑在身边。”
她对某些原则总是展现出异乎寻常的执着,瞬间使讨论本身变得毫无意义,亦无继续下去的必要。柯遂难以撼动。但没关系,无法言语说服,他可以诉诸别的方式。
因而他只是抿了一下唇,再未出声。
逛完超市后,两人走路回家。途经小学,虽然周日,但显然在办活动,校门被家长围得水泄不通,路灯下黑漆漆一片。
柯黎忽然记起以前某次,她太想柯遂,不自觉跑到这群家长堆中,跟他们一起等。有个家长搭话问小孩在哪个班,柯黎说他不在这所学校。对方嘟囔了一句神`l`t`xs`fb.c`o`m经病,她后知后觉,窘迫回到车上,连抽两根烟才堪堪压住尴尬。
现在已经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活动结束,孩子们应时鱼贯而出,蹦跳着跑到父母身边,柯黎望着他们,心想柯遂六七岁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她深受感染,扭头看他,破天荒喊出那个弃用许久的称呼——
“宝贝。”
“我们也回家吧。”
第22章裙
即便订婚那日,s城也并未放晴。然而春节后正是一段扎堆办喜事的时期,良辰易失,不容错过,因此天气不好也没有推迟。就是光线太暗,中午柯黎换衣还得开灯。
都交给贺昀安排,她没怎么费心思,连衣服都是他挑的。一条猩红丝绒抹胸裙,颜色在阴沉天气下依然醒目。
倒挺符合她审美。
她轻抚胸口,好像少了什么,再一掏袋子,原来还有条搭配的宝石项链。
柯黎很少戴项链,总觉碍手碍脚,花里胡哨。这条项链完美符合她的刻板印象,而且非常不好戴。她折腾半天,就是戴不上去。
抬头看时间,酒宴快开始了。
柯黎无计可施,打开门,往外喊了句:“柯遂,可以帮我戴下项链吗?”
柯遂在房间看书,听见声音,踱步到她卧室。柯黎正在穿衣镜前理头发,见他从门外进来,指指桌:“在这儿。”
柯遂拣起项链,走到她身后。目光越过她肩头,跟她在镜中交汇,略定了几秒。
“这条裙子很衬你。”他说。
是真的很美。她的乌发雪肤、朱唇玫裙、随年岁渐长日益馥郁的万种风情,全都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但这些绮丽光景仅是偶然朝他流泻,并非因为他。
柯黎移目,避开他晦涩的视线:“嗯,确实还不错。”
柯遂没有多说什么,握住她蓬松披在肩头的鬈发,展开项链,一手绕过脖颈,两端合拢,琢磨怎么扣起来。
“是贺叔叔送你的吗?”他出声,吐息拂过她耳廓,几分侵略性的热度。
“对。”柯黎转头问他:“系好没?”
“还没有。”柯遂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头发夹在里面。”他握住她肩膀,用一种温和但祈使性的语气说:“把头转回去,不然拿不出来。”
柯黎信以为然,回首看镜中——虽然口口声声说他还是个孩子,但镜像不会作假。身后的少年比她高大半个头,由于混血的缘故,他骨架比同龄人修长挺拔,肩宽背阔,身影完全将她笼住,隐约带来压迫感。
她没有陪他长大,所以他从两叁岁的稚童到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只是瞬息之间,毫无过渡。
时间必然是相对的,不然她怎么会觉得,他成长的速度这么快,但给她戴项链不到一分钟,又这么久。
叫时间更加漫长的还有——他指腹轻柔的触碰,让她皮肤生出痒意,近乎蚊虫叮咬,也近乎戒烟时的心瘾,又不能去挠,只能一阵一阵在肌骨蔓延、扩散。
柯黎强装无事发生,镇定又问:“好了吗?”
“好了。”柯遂收回手。然而未等柯黎舒一口气,那双手又环上她的腰,交迭,扣紧。他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于镜中锁住她的面容,虹膜洇出幽幽绿色:“……不能不去么?就当是为了我。”
“不行。”柯黎再次避开他的眼神`l`t`xs`fb.c`o`m:“因为你,我才必须要去……好了,把手松开。”
他不放,柔声唤她:“妈妈。”
“我不能再抱你一会儿?”他语声极轻,既像撒娇,又像诱哄:“等你跟贺叔叔结婚,等他和我们住在一起,等我出国,我们就再也不能拥抱了。”
“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柯黎听得心口隐隐作痛,她转过身,抱紧他:“傻仔,乱讲什么。”
柯遂不语,只是低下唇,断断续续摩挲她的额头与发丝,缠绵至极。柯黎心里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几分钟没什么大不了的。且尚在底线以上。小男孩对母亲的依恋。
纵容他吻到面颊,才退开。
“好了。”她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司机到楼下了,我们该过去了。”
“我可以不去吗?”他语气黯然。
“我明白。”她没有强求,愧疚地说:“不想去就不去了吧。”
“准备了订婚礼物给你,在客厅桌上。”他转身,走出她的房间:“我先走了。”
他离开,柯黎无心再整理衣装。喉咙堵得发闷,她尽力深呼吸几下,勉强支撑着身体,移步客厅,提起桌上他准备的礼盒,往楼下走去。
年轻人总要痛苦那么几次。她边走边想。以为当下浓烈的情感可以胜过一切,其实抛在成年人的视域里,不过过眼云烟。
真要顺着反而害他。
等他长大,自然就懂了。
到车上,柯黎百无聊赖瞥眼窗外熟悉的风景,又望向礼盒,遂拿过来拆开。
看清里面的物件,她怔忡片刻,掏了出来。
打火机。
第章病
到酒楼前,柯黎在车上就远远看见了贺昀,第一次见他衣冠楚楚而非率性随意,她有点不太适应。下车时,他还在对着别人车窗整理头发,柯黎拎着手袋下车,走到他面前,笑了一下:“这车里有人,你没看见吗?”
贺昀“啊”了句,再看去,那车已经开走了。
他一贯没有心理包袱,也笑:“让他们近距离欣赏靓仔。”
柯黎轻嗤:“叁十岁了还仔。”
贺昀不以为然,比出四根手指:“别忘了,我比你还小四岁……咦,真的靓仔怎么没来?”他是在问柯遂。
“老师给他临时安排了任务,来不了。”柯黎挽过他的手臂,步入门厅:“先进去吧。”
两人纵横风投圈数年,打过交道的没有一万也有一千。贺昀精挑细选了他们共同认识的熟人,压缩到不能再压缩,还是凑出一片泱泱人海。
所幸他和柯黎都不是社恐。不过——当他回头,柯黎非常心不在焉,比她赴别人酒席还要冷淡,心思重重,看不出在想什么。
贺昀敷衍几句,甩开正跟他攀谈的人,走到她身边:“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柯黎面无波澜,看他一眼:“有吗?”
“嗯,一直望着那架钢琴发呆。”贺昀拈酸吃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和钢琴订婚。”
柯黎朝他勉强一笑:“昨晚没睡好。”
“行吧。”他拍拍她肩膀:“都交给你的未婚夫,好好休息。”
他们不是没有过像这样相互扶持的时候,无需道谢,也无需抱愧。只需默契地一对目光,贺昀便端着酒杯,再度回到高谈阔论的宾客中,巧舌如簧,侃侃而谈。
柯黎确实没什么兴致。结过一次婚,离过一次婚,谈过不计其数的恋爱,接触不计其数的异性,短择的,长择的,都走马观花一般被她抛在漫漫岁月,记不住脸也记不住性格,很快抽身而出,断得干净。
男女之事对她而言,确实不再新鲜。
也从来不在她人生规划的首位,权作调剂。
但贺昀也是特别的,没有第二个人能和她相处这么久,性格也互补——她锋芒毕露,凉薄且防备心重;他八面玲珑,但有一颗良善、豁达的心,能容纳她身上的每一根凌厉的刺,让她卸下心防。
何况柯黎还是个颜控,对他俊俏的脸努力维护的肌肉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是,她对他的定位始终停留在搭档。情欲与工作之外,再多的动心都不曾有过——虽然对别人也没有。
所以在宾客起哄当众亲一个的时候,她首先跃出来的念头是抵触和回避,连脸上机械式的微笑也都消失殆尽。贺昀看出她不愿意,凑过来的脸硬生生停滞在半空,随即转向众人,开个玩笑糊弄过去:“订婚就亲,那结婚没有保留节目了,不行。”
柯黎心里舒了口气。
这场喜宴简直度日如年,捱到七点半终于结束,明眼人都能看出当事人之一有多敷衍。贺昀失望但依旧没写在脸上,不仅鞍前马后送她回去,而且留了一份巧克力蛋糕给她:“专门为你儿子定制的,回去拿给他。”
“下次好好休息,好好睡觉,不能再神`l`t`xs`fb.c`o`m游天外了。”贺昀嘱咐她的同时高情商地表达自己的不满。柯黎听出弦外之音,下车时说:“今天没做到位,结婚我会记得。”
贺昀立刻被哄好,蹭的一下坐起,笑着对她说:“没事。”
“那走了。”柯黎拎着蛋糕,头也不回往家门口走去。
透过车窗望着她,贺昀其实期待她回头。
不过真要这样,也不是她了。
他收回目光,慢慢长出一口气,仰头靠在座椅上。
还没回家,在走廊上,柯黎的心已经开始七上八下。
理性告诉她现在已经把柯遂和自己拉回各自的康庄大道上,每一步都按照预先想法走,可谓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
但感性不免愧疚。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起初错误的教育方式导致他误入歧途,现在又在用冷酷绝情的手段告诉他,那歧途明明白白是一条死路。
置之死地而后生,可他是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孩子啊,怎么可能不跟着一起痛?
握住门把手,柯黎胸口起伏,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柯遂仍在沙发上,轻声唤她:“妈妈。”
“嗯。”她走过去,没看他,把蛋糕放到桌上:“吃过晚饭了吗?”
“吃了。”
她坐到他旁边,隔几寸距离:“这是贺昀给你准备的蛋糕,如果没吃饱,可以试试。”
她原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乖巧地拿过去,拆开:“谢谢妈妈。”
看来他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心情糟糕。
胸口压的巨石终于卸下,柯黎感到放松,语气也舒缓不少:“那快吃吧,是你喜欢的巧克力。”
“好。”
柯遂安静地开始品尝,他吃相斯文,动作优雅——当然也可能是柯黎的母爱滤镜,她在一边看着他吃,微笑问:“好吃吗?”
“我很喜欢。”
“我去问问贺昀他在哪儿订的,以后也给你带。”
柯遂点点头,送了一大块到口中。柯黎望着他,忍不住胡思乱想,会不会是因为孩子太懂事,所以伤心她也看不出来?
于是,她小心翼翼问:“宝宝,现在还觉得,妈妈不爱你了吗?”
他下午那句话着实刺痛了她。
柯遂摇头,他又舀了一大勺蛋糕,几乎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但是妈妈。”他说:“我觉得,只有我生病,你才最爱我。最新{发布地址}www.ltxsdz.xyz}”
生病?柯黎错愕。什么生病?
她还没问,陡然惊觉他呼吸急促,喘息沉重,仿佛沉于水中,快要窒亡。柯黎怔住,立即反应过来,连忙环住他肩膀,紧紧抱着他,促声喊:“……柯遂!柯遂!”
然而呼声并未叫他从昏沉里清醒。他奄奄一息瘫在她怀抱,竭力睁开双眼。涣散的瞳仁仍旧紧紧圈住她,神`l`t`xs`fb.c`o`m色恍惚,无知无觉。
在她惊恐的眼眸中,最后一幕是他身上疯狂蔓延的血色疹痕。
第24章瘾
柯遂过敏反应极其剧烈,柯黎目睹过一次,仍觉触目惊心。医院走廊弥漫消毒水味道,似刀片,一圈一圈在鼻腔搅动。灯光惨白,伴随一阵呜呜的机器噪音,听了让人心里发慌。
坐不住,她在走廊上绕圈,头昏脑胀,甚至起了满背虚汗。晚班医生终于从帘后出来,满脸疲惫喊她:“孩子妈妈。”
柯黎立即迎过去,差点摔一跤。她扶着长椅冰冷的金属把手,焦灼问:“医生,孩子怎么样?”
“他送来的时候已经喉头水肿,差点窒息,再晚一步可能有生命危险。”医生严肃望着她:“没注意蛋糕里有榛子酱吗?”
柯黎张张唇,喉咙涌上铁锈味:“……没有。”她捂住脸,整个人垮了般坐到长椅上:“是我失职了。”
医生叹了口气:“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明天早上能醒。以后……多关注他的饮食吧。”
“我明白了。”她双眸紧闭,嗓音发哑:“谢谢医生。”
医生走了。
走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鼓动的凉风吹得她四肢发寒。柯黎睁开眼,呆呆扫视墙上花花绿绿的标语和海报。仿佛回到数年前,柯遂也是害怕被她遗弃,宁愿选择过敏被送入医院。
那天,她在医院外抽了一晚上的烟。
戒断反应趁虚而入,气势汹汹卷土重来。柯黎无意识摩挲手指,揉动发胀的额角。肢体动作转移不了瘾,她伸手到手袋,摸索之前剩下的半包烟。
没有火机,火机早被她丢了。
但手里又摸到一个冰凉类似火机的物件,柯黎错愕,把它拿了出来,唇角勾起又放下。
柯遂送她的订婚礼物。
他早把一切算好了,不是么?她、贺昀,包括柯遂自己也身在局中——不论是他以命相抵的谈判,精心策划的过敏,还是此刻出现在手边的火机,无一不再提醒她——
有些瘾渗入骨髓,戒不掉的。
她也一样。
手机铃声打碎寂静,贺昀来电。柯黎瞥一眼,拿起包,穿过漫长的通道,到医院门口接听。
“你刚刚发信息跟我说明天上班请假,出什么事了?”贺昀觉出不寻常:“需不需要我帮忙?”
“没事。”柯黎说:“我在医院,柯遂他突然……流感发热。”
“这么严重?”贺昀诧异:“我过来看看……”
“不用了。>ht\tp://www?ltxsdz?com.com<t>”柯黎打断他:“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明天给你们送饭吧。”
柯黎默然片刻,说:“好,先挂了。”
手机重新塞回手袋,手指又触到那根烟,柯黎实在忍不住,抽出一根。
燧石碰撞,点燃,雾起。微细的夜风中,白烟缭绕。柯黎抽了几口,看到有人过来,又掐灭,丢到垃圾桶里。
来者也是一个医生,白大褂,银边眼镜。柯黎下意识抬眼跟她对视,发现异常眼熟。
对方也认出她来:“柯黎?”
“韩医生。”是她当年咨询亲子关系的那位心理医生。
“以前和你说过,叫我韩凝就好。”韩凝颔首,朝她走过来:“怎么这么晚在医院?”
又补充:“如果不想说,可以不回答。”
平心而论,柯黎对这位医生观感极为复杂。她确实教会她良多,也有效帮助她和柯遂拉近关系,但最终,成品是一段畸形且濒临崩溃的感情。
但她仍存一丝希望——说不定韩凝能挽救,甚至逆转,毕竟她既是见证者、倾听者,也是专业的医生。
于是她说:“柯遂生病了,我怀疑他在自我伤害。”
韩凝皱眉。
她神`l`t`xs`fb.c`o`m色凝重起来,沉吟半晌,温和地说:“愿意现在和我聊聊吗?毕竟你之前是我的来访者,我有义务提供帮助。”
“老规矩,所有谈话内容都严格保密。”她强调。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诊疗室,这里较医院其他诊室温暖、日常许多,陈设雅致。柯黎却丝毫没有放松,依旧紧绷。
韩凝沏茶,端到桌上:“坐下吧,稍微放松一点。”
沙发很软,一坐下,就如流沙让人深陷其中。柯黎不适应,旋即直起身坐到边缘,脊背绷得死死的。
韩凝微笑:“你太紧张了,做几个深呼吸缓解一下。”
柯黎照做。只是,这仍然对她没有任何作用。她神`l`t`xs`fb.c`o`m色恻然,令韩凝想起许多走进这间屋子、面对孩子一筹莫展的母亲。
她打开电脑,找到两年前留下的档案,边看边问:“我记得你当时说你们关系已经到理想状态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柯黎捧起茶杯。茉莉茶香涌溢,雾气弥漫于眼前。数度欲开口,却怎么也无法出声。
她羞于吐露。她难以启齿。
第25章乳(微h)
没生育过的人很多会认为,女人只要生育,那必然会产乳,供给婴儿每日所需的养分。柯黎在生孩子以前也这么觉得。其实不然,有相当比例的产妇泌乳不足,先天乳腺发育不良,靠催乳剂也没有用。
不巧,柯黎正是其中一员。
所以她没喂过奶。或许堪称幸运,毕竟抛开母职神`l`t`xs`fb.c`o`m话的赋魅,母乳喂养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婴儿的吮吸类似一种原始的撕咬、或者像寄生藤死死依附在母体上吸血,贪婪、不知餍足,常常咬得血肉模糊。
但柯黎感受到的是缺失。
每当她抱他在怀,一遍遍逗他笑的时候,保姆往往走过来打断她,说太太,孩子该吃奶了。
他被抱离她怀抱的那一瞬间,她总觉得不舍与失落。
明明我才是他的妈妈啊。柯黎常这么想。
这样的分离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最后一次,是在离婚官司生效以后,孩子也是这样硬生生从她手中夺走,像血淋淋被割下一块肉,留下一道空白缺口,如被蛀空。无法弥补,难以释怀。
那感觉是——痛。很痛,比生他的时候还要痛。
因此等他回到她身边,她经常拥抱他,仿佛这样就能填补数年的缺失。亲人的意义就在于血脉相连,相互温暖——虽然,她的母亲依然恪守传统那套,从不用肢体表达爱意。但柯黎经过西方教育洗礼,从不这么觉得。
那么,是这些拥抱的问题吗?
他每次一进家门,她就微笑着抱他。他由最开始的僵硬到主动环上她的腰,把毛茸茸的脑袋埋到她肩头。由于柯遂猛然拔高的个子,这些拥抱最后都变成长手长脚的他将她包裹,她蜷缩着窝在他的怀抱。
偶尔睡前在卧室,他们正聊天,气氛融洽。他的手便自然地环上来,弯下腰,将她往床上带。身体重心全然松弛,头埋在她颈窝或胸口,鼻尖隔着布料抵住乳房,硬嵌入软,吐出热气。
她不会往龌龊想,只会觉得他在撒娇,再正常不过,小孩嘛。然后放松地抱住他,轻轻抚摸他的脸或鬓发。
这些都习以为常,不足为道。
不过有一次例外,是柯遂要参加比赛,从早到晚都在练琴。柯黎下班回来,发现他竟还在琴房苦练。彼时夕阳透过窗帘,漏下橙红光晕,将小小的房间凝结成琥珀。四周很安静,唯有乐音在滞慢地跃动。
她给他倒了杯水,劝他休息。
他似乎很焦虑,一边喝水,留一只手在琴键上辗转不停。柯黎音痴,听不出音调间的差别,只觉这声音一改先前的流畅,断断续续,杂乱无章。
“怎么了?”她走过去问:“很紧张吗?”
“有点。”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垂下头,脸依偎在她颈边。“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第一。”
温热气息触及皮肤,渗入肌底与她血脉交融。柯黎觉得痒,下意识避开,他又不依不饶凑了过来,唇贴在她颈侧,如羽毛如丝绒的触感,轻软而缠绵。
她纵容下来,没有躲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尽力就好。”
“不行。”他声音都闷在她颈间这片狭窄地带:“你会去听。”
“宝宝。”柯黎温言道:“你已经是妈妈的骄傲了。”
他没有回话,柯黎搜肠刮肚,尽力想出一些鼓励的话絮絮说着。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唇继续在她皮肤一寸寸逡巡,沿着脖颈的弧线连绵到锁骨,最终隔着布料落在她乳间。
一阵温热的触感裹上乳首,电流般窜往浑身上下。柯黎一愣,来不及辨认是错觉还是现实,柯遂已经从她胸口仰起头来。
“你……”发生的事超乎预料,她无法组织词句,震惊地望着他。
“抱歉。”柯遂低垂着眼,睫毛颤动:“我太焦虑了,只有咬那里的时候……会好一点。”
柯黎怔了怔,渐渐明白过来。
不是不能理解,科学早就揭开谜底——不管是弗洛伊德
的口欲期、还是鲍尔比的依恋理论,都能解释这一行为。她没有喂养过他,成长时期也没有给予过母爱,于是他寻求安全感、寻求存在的原始本能余留至今——仅仅出于本能,他含住她的乳头,以求宣泄,没有别的。
绝不是因为别的。
意识到这点,她既心疼又内疚,想要抱抱他。柯遂依然立在原地,低声说:“妈妈,你会觉得我这样不正常吗?”
“不。”柯黎蹙眉:“这很正常——”
“那我能再试试吗?”他抬起眼睑,神`l`t`xs`fb.c`o`m情犹是少年的天真,全然不知提出怎样过分的请求:“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踟蹰,直觉不对劲,又不舍拒绝——他太听话,很少向她提要求。骤然拒绝,以后他会不会更不主动表达?况且他是她的孩子,和那些男人情欲的挑逗并不一样,如果能安慰他,有何不可?
更何况,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仍然潜流着当年未能亲自喂养他的遗憾。
于是她点了点头。
“能不用衣服挡着吗?”柯遂小心翼翼。“或许效果会好一些。”
柯黎思索片刻,说:“可以。”二者没有本质区别。
几乎条件反射般地,他喉结滚动,吞咽了一下,视线垂落到她胸口。他的手还没有碰到衣扣,柯黎说我来吧。
上班的衬衫,没来得及换。她解纽扣,柯遂体贴地拈去她垂在肩头的发丝,凑近。两人咫尺之间,他呼吸轻浅,慢慢缠上她的吐息,丝丝缕缕。
衣扣一颗颗解开,露出一片凝脂般的肌肤,在他气息扫过之际,浮起细小的疙瘩。
仅剩内衣。
她手伸往后,拉开搭扣。胸前布料瞬间垂落,圆润弧度半遮半掩,雪白双乳呼之欲出。
然而尚未拨开仅存的布料,他已经像饿了数天的婴童,迫不及待,俯首下来,深深埋入母亲的胸乳。
第26章吃(微h)
柯黎身体敏感,尤其叁点部位,一碰就如投石入湖,晕荡一波一波的涟漪——尤其柯遂的吃法还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别人重在调情,轻舔慢吮,挑逗情欲。而他似乎将她胸部当作食物,嘴唇贪婪地含住一片乳肉,深深吸吮,时而嘬紧吞咽,时而齿尖轻啮。
麻,而且痒中带疼。
柯黎腰软,手撑在他肩头,平日冷感的声线暗自压抑着喘息:“轻一点,宝贝……”
他自她胸口抬头,担忧问:“痛吗?”
倒也没有那么疼,柯黎摇头。他的脸又低下来,高挺鼻梁陷入乳沟,小猫一样嗅闻她的气息,再次含入乳肉吮吃。
不是疼的问题,而是一些可耻的生理反应——她的意志始终牢记母亲的身份,可身体并不,它习惯被男人爱抚。他在她胸口刮蹭的睫毛,滑动在乳间的舌尖,以及喷洒在肌肤上的热气,无一不让她腰身发颤,体内深处升腾一簇簇电火花,响声轻微,从小腹流淌到嗓眼,一阵发麻。
幸好罪行只与灵魂跟自由意志相关,动物性的肉身享有豁免权——因此这是身体的条件反射,而非主观故意的欲望。柯黎没想太多就接受下来,轻柔地抚摸男孩的头发:“好点了吗?”
“嗯。”他放下唇间舔舐厮磨的乳肉,偏头,一口包裹殷红色的乳晕——这里因为生育膨胀了一圈,是他在她体内停留过的痕迹。
刚才只是餐前甜点,现在才是孩子的正餐——吸奶。他吸吮的节奏几乎同她心跳频率合拍,仿佛里面还有乳汁,吃几口,停一下,发出用力的啧啧声。
这力度是奔着将她吸空来的,连心脏都被他悄无声息裹紧,含入唇齿之间,黏黏糊糊用舌头沾湿,缓慢舔舐。
腰部实在支撑不住,一阵阵泛酸。她拧紧眉心,失神`l`t`xs`fb.c`o`m之际,无意间往身侧钢琴软倒。
顷时柯遂被她拽得往前带,琴键被两人身体砸得乱跳,轰隆隆一串狂乱雷声,近乎天谴。
柯黎猝然惊醒,垂眼看,柯遂正轻喘着压在她身上,嘴唇濡湿——她的乳尖暴露在暮光之中,胀挺如樱桃,染着同样的晶亮。
“好了。”她抓住散乱的衣襟,无意识舔舔干燥的唇,推他肩膀:“够久了。”
“嗯。”柯遂起身,顺便拉她起来:“谢谢妈妈。”
那次喂奶起到的安慰剂作用非常有效,柯遂如愿以偿赢得决赛。本以为这件事仅会作为他们之间的插曲,翻页后便被遗忘。但青春期的烦恼接连不断,没过几天,柯遂又来找她。
柯黎记不清具体什么原因,总之,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些母亲听到婴儿哭声便会溢奶,这样的母性本能到柯黎身上,就变成了——
他一埋在她胸口,她便失却拒绝的能力。
不论是白昼、夜晚,沙发,亦或是琴凳。窗门外一切景物都在流动,内部时间却静止、凝固,分隔出静谧而错诡的世界。他的时间仿佛也停滞,留在口欲期,一躁动,嘴唇便移向她胸部,自然叼住乳头。
最受欢迎的姿势还是在床上,被褥柔软溺人,几乎不用使力,两人像漂在漫无边际的海洋。她迷迷糊糊遁入梦乡,他偎在她胸口啜吸。醒来时发觉他亦睡去,乳首依然含在口中。
柯黎分不清叛逆期和这比哪个更恼人。她觉得等他有交往对象,自然而然就会移情,但目前只能由母亲替他纾解。
那段时间,她胸部红痕总是星星点点,新旧重迭,没法让贺昀看,这怪诞的秘密唯有她和柯遂共享。
但,仍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某天冲凉后她换好睡裙,发现他坐在沙发上,面容极沮丧,说会考掉了名次。她过去安慰,哄着哄着又被他抱到膝上,手指挑开吊带,掌心托住一边乳房,边轻轻揉捏,边送入口中。
顿时水声躁动。
她思绪混沌,呼吸紊乱,忍着小腹乱窜的无名躁动,毫无头绪想,他是不是对她的胸部上瘾了?青少年自律性本就比成人差,纵容会不会不利于他成长?应该换一种方式的,不然戒不掉怎么办?是该断奶了。
这些念头像一个个小泡泡,不断从心底涌出、绽裂。他恰好吃完一边乳,又要吸另一边,柯黎有些抵触,伸手将他脑袋从胸前拨离:“柯遂……”
到嘴的美味飞走,他当然不情愿,修长的手掌住她后腰,用力往前推——霎那间,柯黎睁大眼睛。
有什么硬物抵在腿心,生龙活虎,绝非冰冷死物,热腾腾侵占她腿间凹陷。
这时她才乍然惊觉,比起懵懂无知的孩子,他更偏向于一个早已成熟的、情欲勃发的男人。
眼见他的头又要凑过来,柯黎拉起肩带,急匆匆从他腿上起来。
柯遂抬眼看她,开口,仍然是柔和关切的语气,好像此刻无从遁形的情欲不属于他,他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众口交赞的翩翩少年——
“怎么了,妈妈?”
“没什么。”她垂首,错开他的注视:“这几天先冷静一下吧。”
柯遂敛睫,低低应一声:“嗯。”
第27章欲
柯黎把自己锁在房间,用尼古丁麻痹乱糟糟的心思。发布页LtXsfB点¢○㎡心里仿佛塌陷了一部分,油然生出恐惧。她呆呆望着飘窗,回南天的潮气笼罩玻璃,雾蒙蒙看不清外界,窗台放了束白玫瑰——柯遂昨天带回来插在她房间的。
尽管将他拒之门外,可房里到处都是他遗留的痕迹——床上多出来方便他午睡的枕头、柜子上他洁白的衬衫,迭放在她睡衣上。还有,桌面摆的一本喧哗与骚动——他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入侵她世界的每个角落?
这变化早就发生,但等它蔓延决堤,她才分明意识到——
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火星烧到尾,猛灼指尖。柯黎手一颤,用力掐灭烟头,擦干窗上的水雾,打开通风。
门咚咚响了几下,柯黎转身走过去。打开门,柯遂站在那里,发尾微湿,披了一身走廊灯光,看起来柔和而无害。
“妈妈。”他垂眼看她:“晚上能睡你这儿吗?”
“不行。”柯黎摇头:“今天自己睡。”
柯遂低了低头:“嗯。”
她舒了口气,正欲关门,他又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
才建立好的边界又遭打破,鼻腔内外涌溢他温和清净的气息。她挑的沐浴露,不仅适合他,当然也符契她的喜好。
柯黎惊慌失措抬头,看见他的唇越凑越近,预备已成习惯的晚安吻。她立即偏过头,推他胸膛:“好了,够了。”
唇距她的额头堪堪一寸,又退开来。
他半抱她腰肢的手臂亦随之撒手,失落垂在腿边。
他有些黯然,可柯黎顾不着那么多。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她匆匆说句晚安,拽把手准备关门。
但门即将合拢之际,又被她拉开。
柯遂眼睛一亮,抬头看她。
“记得喝牛奶。”抛下这句话,她再次阖上门。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在未被点破之前。但那天晚上,柯黎做了个离奇古怪的梦。
梦境延续现实,她正看他弹琴。曲声永远被她这双不懂音乐的耳朵排斥,她看的只有他。他叩动琴键的手指,他承光的眼睫,高度专注仿佛入定的神`l`t`xs`fb.c`o`m情。琴声收束,柯遂站起身,接过她递来的鲜花。宽敞的演奏厅刹那变得寂静,少年面容被花光照得鲜明。
梦没有逻辑,也没有道德。这个片段戛然而止,像琴弦忽然沉寂。短暂的休止符,又连上下一个梦。更多的梦。她躺在他怀间。他俯身,吻的不只有她的乳房。
几个月不曾宣泄的情欲被揉在梦中,他成为她欲求的对象。情人一样,抱她,吻她,缠绵而温柔。她不觉抵触,唯觉欢喜,全然领受下来,轻咬嘴唇,强忍体内翻覆不止的燥热。
最后他慢慢进入她的身体,生殖器充当出生以前的脐带,与她相连。
她没有抗拒。
然后梦里出现了别人。她死去的前夫突然复活,用那双和柯遂相似的眼睛,布满血丝瞪着她大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把孩子交给你了吧,你配做母亲吗?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一群记者鬣狗似的围着他们,欣喜若狂。唾沫星子飞溅满脸,离婚情形再现。
柯黎跌跌撞撞甩开这些人,不顾一切向前走。不知多久,她忽然膝盖发软,半跪在地。
镁光灯照亮她。
眼前陡然现出漫天报纸,印满不堪入目的新闻,纷纷扬扬洒下,雪花似的砸在身上,沉重如山,又轻到不如一根羽毛。
标题刺痛她的双目,她宁愿从此变成盲人。而柯遂蓦然出现,纷飞的白纸黑字中,缓步走来。
起初他是现在的模样,十几岁韶华正盛的男孩子,俊美,身量颀长。随后变作记忆中的样子,越来越小,五岁,四岁,叁岁,童真无邪,干净如一张白纸。
小小的他站定在她面前,仰头朝她笑,展开双臂让她抱——
“妈妈。”
柯黎惊醒过来,睁眼,濒死的鱼一样张唇、喘息。
脸上全是水,她伸手抹过,放到唇边,没有一点咸味。
是雨,洋洋洒洒透窗飘到她脸上,满是凉意。这场雨好像世纪初就在下,从未消停,永无止境。
说不定会下到世纪末,柯黎嘲然想。
她抹干脸上的水,从床上起来,到窗外看雨势。
暗夜里,那束白玫瑰受雨打得七零八落,辨不清原形。她把它从花瓶里拔出来,没有留恋也没有伤心,抛到垃圾桶里,再关窗。
窗用力关上,砰的重响,好像打碎了什么。柯黎骤然一恸,无力抱膝坐在地上,肩头颤抖,闷住她发出的全部哭声。
第28章契
“所以你觉得和他的关系变得很不对劲?”韩凝倾听她的描述:“具体是哪方面不对劲?”
柯黎含混不清回:“有些……超出普通亲子关系的界限。”
韩凝一怔,她就诊经验丰富,即刻领会她模糊的形容:“你说的是遗传性吸引?”
柯黎垂眼,盯着桌上碧绿的茶水:“或许是。”
“这很正常,你们很多年没见过面了。”韩凝安抚她:“作为心理现象来说它是合理的。”
“但作为伦理现象不是。”柯黎按按太阳穴:“除开太多年没见面,也有我纵容的缘故。在这种不对等的关系上,成年人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
“你是一个好母亲。”韩凝说:“毋庸置疑。”
好母亲。发^.^新/^.^地^.^址 \wWwLt*XSFb…℃〇M}
这个词既是期许也是枷锁,更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心口,一边流血,一边泛出隐痛。柯
黎脸色苍白,缓缓靠到沙发上,摇头说:“不,我不是。每一件事我都没有处理好。”
“发现以后我跟他约法叁章,用分离来治疗这种畸形的……”柯黎说:“但结果你看到了,他很痛苦,以至于用过敏来惩罚自己,也惩罚我。”
“他不想失去你的爱。”韩凝说:“或许不应该这么骤然地、快速地,划分你们间的界限,他现在还是青少年,没有到彻底独立的年纪。”
柯黎掩目,挡去头顶灯光。她不能再看。她觉得太刺眼了。
“我知道。”她声线平静,掺入一丝颤抖:“可我也并不是那么纯粹。”
“本来就不存在绝对纯粹的母爱。”韩凝指正她:“之前我们聊过,你对自己要求太严苛,标准太高了,需要先接受自己有这样的感情。”
柯黎沉默半天,眉心蹙紧。
“我接受不了。”她说:“一点都不能接受。”
“那可以试试先听他怎么想的。”韩凝问:“他又和你说过吗?”
柯黎一怔,她仰起头,闭上眼睛:“没有。”
“我也没有问过。”
她那天查资料、考虑怎样才能重塑两人感情,列出一张清单——同她刚接到柯遂的做法如出一辙——上面写了他先到学校附近住、18岁以后出国、尽量避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事无巨细,科学的项目化思维。
“你觉得怎么样?”她问柯遂:“能接受吗?”
他凝视那张纸,又抬头看她。表情不是愤怒,也不是委屈,只是眼眶微微发红。柯黎不忍,把心一横,转过头去不看他。
“都听你的。”柯遂说:“我没有任何意见。”
“先沟通,再慢慢来。”韩凝说:“没有你想得那么困难,毕竟现在已经不能再坏了。有时往往都是被情势逼着去做一些事,反而解脱。”
“嗯。”柯黎低下头,将脸埋入掌心。
他没有生命危险,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她不能苛求更多。
两人聊完,柯黎回到病房。窗缝微微敞开,冬末春初的天气,晚风清幽。柯黎疲倦不堪,但丝毫没有困意,关紧窗户后,她坐回病床边,握紧柯遂的手,静静凝视他的睡容。
他身上那些恐怖的红疹已经退去,但仍然失血,是一种不健康的白。这让柯黎忽然心疼,她慢慢垂下头,脸凑近他的肩膀,感受他均匀的呼吸起伏,他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
但,不能再靠近了。
*
柯遂第二天早上醒来。
应该洗过胃,口中残余生理盐水的咸味,手背一阵寒意。他费力眨眼,视域渐渐变得清晰,偏过头,映目是她波纹般散落的长发。
他放轻动作,慢慢起身,想要去够床边桌上的水。但只是略微一动,柯黎便清醒过来。她几乎熬了一夜,眼下微微发青,憔悴而疲乏。
“要喝水吗?”她伸手拿保温杯,里面水放了一夜,全然凉了:“我去接点开水。”
正欲起身,手腕遽然被抓住,他手掌冰凉,冷冷裹住她。柯黎僵在原地,听他道:“没事,我不想喝热的。”
柯黎把水杯递给他,柯遂浅啜一口,又看另一只手背上的留置针,问:“为什么这次要输液?”
她好不容易平复一晚上的心情,此刻他一问,积攒的后怕和怒气一齐涌上来。柯黎冷冷道:“知不知道这次有多严重?”
柯遂不语,只是垂眸望着被子,一张脸苍白到近乎透明,灯光亦能穿过。
柯黎看他半天,忽然没了脾气,语气颓然下来:“你非要把我逼疯吗?”
“不,妈妈。”柯遂摇头,抬起一对幽深的眼眸看她,轻轻握住她的手:“我想要的始终只有一个。”
柯黎深吸一口气,从他手中抽出手,别过脸去,背对着他:“不行,如果被人发现,你这辈子就完了——”
“七天也不能吗?”他从背后抱住她,下巴压在她肩头,靠在她耳边喃喃细语:“我知道你接受不了,那就七天——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结束以后我不会再要挟你,也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冷静分析:“如果我不答应,你还会再这么做。”
“对。”他就这么无耻地承认了。
柯黎没有回答。她不去看腰上他的手,执拗盯着医院雪白无玷的墙面,视线聚集到快将它洞穿,身上却怎么也提不起气力,在他双臂间形似危楼,摇摇欲坠。
她能怎么办?柯黎绝望地想。她十月怀胎的孩子,她苦心孤诣找回来的宝贝——
怀里的身躯松弛下来,她带刺的脊骨渐渐软化,节节败退,几乎已经被他握在手心了。
柯遂手臂使力,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便轻易将她嵌入怀中,像把她每一寸骨每一寸血都揉碎压烂,融进他的血脉里。仿佛最初的最初,他还属于她肉身的一部分。
“妈妈。”他偏过脸,轻柔地吻她面颊:“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第29章钥
贺昀八点准时到医院,他平常上班都没这么准过,提着一只保温桶,施施然进了病房。
“流感怎么样了?”他上上下下端详着柯遂:“好像没太大问题。”
“嗯,单纯只是发烧。”柯遂猜出大概,替柯黎遮掩过去:“谢谢你贺叔叔。”
“你总是这么客气。”贺昀掀开保温桶的盖子,里面迭了两份云吞,香气腾腾:“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早饭,就带了你妈最喜欢吃的那家。”
柯黎一怔,说:“跑这么远?”
“几脚油门的事。”贺昀望着她笑,又看她脸色不好,关心道:“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
“嗯。”
“那你等下回去休息,柯遂我来照顾吧。”
“没事,他上午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贺昀说:“对了柯遂,昨天那蛋糕的味道怎么样?”
柯黎脸上表情忽然一滞,柯遂倒依旧面不改色,微笑着答:“我很喜欢。”
“那不错,有机会带你去店里试试。”
“好。”
两人相谈甚欢,柯黎在一边沉默下来,舀了只云吞吃。
她不想把贺昀卷进这些是是非非之中,没十分钟就下了逐客令:“好了贺昀,生病的人需要清净,有空再一起吃顿饭吧。”
贺昀不满:“又嫌我吵。”说着,却听话地站起身来:“那明天公司见。”
他匆匆离开,掩上门。柯黎紧绷的神`l`t`xs`fb.c`o`m经终于松弛,直来直去惯了,她并没有柯遂那样心思深埋不动声色的本事,时时刻刻感觉正捂着一只引信亟待烧尽的炸弹——贺昀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她还在他怀里。
当然,就算没有贺昀,他们关系也永远近乎不正当的偷情,毫无光明可能。
但柯遂不在意,他整个人有大半已经浸在过去的黑暗,无所顾忌,也无所指望,唯一的光源只有她。他又过来,将她揽抱到怀中,轻声撒娇:“妈妈,亲亲我。”
柯黎仰头,柯遂已经低下唇来,唇线优美,色泽粉淡。这处禁地,就是他婴儿时期她也不曾吻过。她迟疑半晌,慢慢凑过唇去,目的地并不是他的唇。
她想亲他眉心。
柯遂却躲开,一手拉过她的腰,高扬下巴,生生改变了轨迹,径自碾上她的唇。
她心怀抵触,下意识想避开,肩膀却被他死死摁住,上半身锁在他怀里无法动弹。他一向温和,从未有这样强势的时候。柯黎当下只觉困惑震惊,她好像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尽管她满口都是爱,但平静水面下藏匿着什么,她知之甚少。
于是她不再躲。
男孩子的吻炽热而青涩,他根本不会接吻,小兽一样压着她唇瓣摩挲,连舔舐都是试探大于引诱,舌尖重重滑过她紧闭的唇缝。柯黎半睁眼睛,视野里他的面容无限放大,眉眼都不大清楚,唯有耳尖醒目通红。
他在害羞。
又强吻,又算计,又害羞。
他年纪不大就早熟仿佛成人,此刻才让她有纯真的实感。柯黎心软成一片,捧着他滚烫的脸颊,回吻过去。
她对男人一贯没太多耐心,亲吻只是前戏。唯一认真吻过的,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的人。
胸口传来踩过红线的痛感,柯黎强忍着,熟练地将舌滑入他唇间,勾起,挑动。绵滑湿润的触感叫他即刻回应。两人舌尖勾缠,津液生理性分泌,唇舌吮吐之间发出啧啧水声。
柯遂学什么都是闻一知十、触类旁通,他反客为主,含住她的唇舔吻啜吸,像之前舔吃乳头一样,喉结滚动,不断从她口中汲取液体,手搭在她柔软的腰身上不停滑动。
他的手指和他的舌尖一同将她舔舐。
贺昀走到车位,发现居然忘记拿车钥匙。
他一向丢叁落四,难怪出来心里空荡荡的,只得调转头,快步走回去。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病房区患者寥寥,长长的廊道寂寂无声,显得他脚步声格外醒目。
贺昀神`l`t`xs`fb.c`o`m色轻松,慢悠悠走到门前,手放到把手上,欲推开。
但仅仅攥着它几秒,又松开来。
门本来就虚虚掩着,敞开一条大缝,里面光景鲜明,不论是人的身影还是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接吻水声、凌乱的呼吸此起彼伏躁动,潜在寂静深处,偶尔才水泡似的浮出一点声响。他的目光滞在柯遂肩头的一只手上。那手纤细白皙,难耐抓紧男孩宽阔的肩膀,将他素净的衬衫扯出一道道迷乱的纹路。
指节上一圈晃眼的闪亮,是他昨日套上的戒指。
而那一整天,她甚至都不愿意和他接吻。
他深吸一口气,撤回手,转身离开,脚步接续成一串嘈杂声响。柯黎听见,即刻推开柯遂,从他怀抱脱身而出:“门外有人。”
“没关系。”柯遂说:“我挡住你了,没有人看得见。”
柯黎不放心,视线沿着门口倾斜落到他身上,这个角度确实能把她身形掩住。
但不论如何,他们在医院亲密到底太冒险。她不该掉以轻心。
激烈的亲吻让她觉得口渴,柯黎从床上下来,拿着杯子到窗边接水,忽然听见柯遂喊她。
“妈妈。”
她回头,柯遂坐在床上,正仰面看她,手指着床头柜:“贺叔叔的钥匙落在这里了。”
第30章真
贺昀既然没带车钥匙,自然没走多远。发布邮箱LīxSBǎ@GMAIL.cOM地址柯黎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儿。贺昀说,在医院旁一处社区公园散心。他语气比平常滞涩许多,柯黎隐约觉得不对劲,但没深思,只是说:“那你在原地等,我给你送钥匙。”
医院到公园没几步路。这公园十分简陋,也就亭亭种了一棵偌大的榕树,其余没什么好看的。几个老人漫游其间,音响里放着粤剧。
贺昀在树后等她,柯黎把钥匙递到他手里,见他脸色不对,随口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贺昀扯扯嘴角:“有点。”
“什么事?”
“没什么,心里有些闷。”他说,又指了指自己的唇:“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柯黎疑惑看他一眼:“你疯了?”她并不认为这是一个适合亲吻的场所,况且,她刚才吻过柯遂,现在再和他未免奇怪。
贺昀平静看着她,语气颇有几分挑衅:“怎么,这么小的心愿也不能满足我吗?”
她觉得他在无理取闹,不欲多提这个话题:“你好好冷静一下,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刚踏出一步,贺昀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来:“你多关心我一下都不行?”
“我们的关系为什么都是我在付出?”他满腹委屈,脱口而出:“对你来说我是不是可有可无的?柯黎,你真的很冷血。”
柯黎回头,用力抽出手:“在一起前,我就提醒过你:我非常自私,很难对别人有感情,但你说你可以接受。”
“对,我是可以接受,因为你对别人也那样。”贺昀说:“可是柯遂回来,我才知道你也可以有感情。”
“因为他是我的孩子,所以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贺昀顿了顿,质问道:“我就是那个别人?”
柯黎沉默。两人对视,他眼眶渐渐变红,突然偏过头,抹了一下眼角。
他们之间确实不对等,也不公平。她对他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心事,永远把他推到界限之外。每当他想更进一步,都只能碰壁,撞得头破血流。
那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
这项不平等的契约。他真正想要的,她确实给不起。再强求,也只会让他徒生怨怼。柯黎想。她摘下戒指——这戒指在她手里呆了还不到一天,又返还给他:“拿回去吧,我很抱歉。”
贺昀怔住,冷笑道:“我们之间的感情这么经不起考验?一件小事,你就想把我像垃圾一样踹飞了。”
“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太合适。”柯黎执拗地说:“快收下吧。”
他恍惚接下,温热的指环被攥入手中,硬硬硌着掌心,一阵闷痛。
贺昀牵动唇角,勉强笑道:“既然你都不要了,留着它还有什么用。”想也没多想就往草丛一丢,当着她的面扬长而去。
到底数年的感情,就这么草率结束,不是不可惜。不过比起留恋,她更多觉得人世无常,回到病房,神`l`t`xs`fb.c`o`m色仍然惘惘的。柯遂望见她神`l`t`xs`fb.c`o`m情,轻声问:“妈妈,怎么了?”
“你和贺叔叔吵架了吗?”
“差不多,不是什么大事。”柯黎仰头看吊瓶,里面溶液已经过半:“跟他分手了。”
“噢。”柯遂有些惊讶:“因为什么?”
“性格不合。”她觉得没必要和他交代太多,扭头看床头柜的保温桶,心想什么时候在公司还给贺昀。
柯遂静默半晌,手臂从身后来,缓缓缠上她的腰,把她抱到怀里。
“贺叔叔是个好人,你们分开挺可惜的。”他说:“但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他太难过。”
柯黎不置可否:“你好像很了解他。”
“跟他打过交道。”柯遂对他评价很高:“他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那你呢?”柯黎转头看他,直言不讳:“为什么总在演?”
柯黎在别处大多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不过在柯遂面前,她从未说过一句重话——这居于她对他是个“敏感懂事的乖孩子”的认知之上。
但现实狠狠撕破这张良善的假面,露出森森的獠牙——他不仅会撒谎,会演戏,还会算计自己和别人。
是她对他太过娇纵了吗?
是她让渡太多权利给他了吗?
柯黎下意识又追溯到自己的教育问题。
她的话让柯遂神`l`t`xs`fb.c`o`m色骤变。他凑近她耳边,小心翼翼道:“那妈妈,你会因为这个讨厌我吗?”
“我以后不这样了。”
“不会。人或多或少都有缺陷。”柯黎偏头,抚摸他的脸,语气缓和下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原因,我们一起面对、解决,好不好?”
柯遂不语,安静地环抱她,像护着一件稀奇的宝物,生怕被别人夺走。良久,他才缓缓说:“我不是故意演,是因为真实的我自己太小了,但我希望别人对我有个好印象。”
她把手放到他的胸肋,瘦长的骨骼抵碍着掌心,他的心脏在下面怦怦直跳:“至于这么小吗?连妈妈都不知道你每天在想什么。”
柯遂把头埋在她颈间,闷声道:“小到我自己都没有,只有你一个。”
这话说得十足孩子气,柯黎蹙眉,神`l`t`xs`fb.c`o`m色晦明难辨:“等你过青春期就好了。”
“过了青春期,也还是你的孩子。”柯遂轻轻说:“我是你生的,我的生命为你存在——这怎么都不会变。”
他在用一种扭曲的方式理解母子亲情,如此极端,如此荒谬,像一枚流弹在头顶炸开,叫她向来井井有条秩序分明的世界地动山摇。柯黎唯觉惊骇,低声道:“没有谁的生命是为另一个人存在的,哪怕是你的母亲。”
她不懂得,这在意料之中。柯遂不再多言,只是勾动唇角,露出一丝无所谓的笑。
看,他的“真实”,连她也接受不了。
第31章恒
他两大瓶水终于吊完,医生开完过敏药,再叁叮嘱柯黎不要让他再接触过敏原。柯黎点点头,转头对柯遂说:“听见了吗?以后不要再乱吃东西。”
柯遂站在她旁边,郑重其事道:“嗯,不会乱吃。”
柯黎转过头,往出口方向走,淡淡道:“希望你想的、做的,都和说的一样。”
柯遂跟上她:“我会的。”
两人开车回家,路上随便找家餐厅吃了顿便饭。出来路上柯黎走在前头,脊背挺直,走路干脆带风。路对她而言好像不是路,而是一段难以省略跳过、又必须忍受的手段,终点和目标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风风火火走在前面没多久,她忽然回过身,站在原地等他来,目光在他脸上扫过:“身体还不舒服么?”
“在想事情,不知不觉就走这么慢了。”他快步赶上,握住她的手:“走吧。”
两人执手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宾客的热闹都被封在包厢里。柯黎欲抽出手,但想到和他谈好的约定,牵手实属正常。他瘦长的手指比她长出一寸,轻而易举裹住她,手掌紧紧挨着她的手背,肌肤相触。
可是又不那么正常。她很少和以前的伴侣牵手,这和做爱不太一样,后者是为了满足情欲,而前者,似乎一点用也没有,她没有那么多需要靠肢体表达的柔情——不过,柯遂小时候经常牵着她,婴儿的小手只能攥住她一根手指,被她带着在地上爬,或者踉踉跄跄走步。
但现在换一种方式审视,她既觉别扭,又强装镇定。等有客人冷不防从门后走出,她立时收回手,给他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外面容易碰到认识的人,我们不要太亲密。”
“在没人认识的地方呢?能牵手吗?”他问。
“最好不要。”柯黎说:“你怎么知道,某天你不会认识他们。”
柯遂无言,慢慢将手插回口袋,眉眼闪过一丝难受。
柯黎觉得有必要向他揭示残忍的真相,以防他继续受制于青春的冲动、少年不可思议的幻梦:“如果你真和我在一起,我们关系永远不能见光。这个社会就算能开明到容忍同性恋、人兽恋,甚至是兄弟姐妹,也绝无可能容忍我们。<q> ltxsbǎ@GMAIL.com?com<”
毕竟兄弟姐妹的血缘远不及母子可见,甚至父亲和子女也直观不到相同的血液,男人除开奉献射精那瘫软的几秒钟以外什么都没有做。可母子不一样——他从她身体里诞生,由她的一枚细胞增殖分化,从虚无到有的整个过程都在她体内发生,明明白白,无从抵赖。
是最亲密的,也是最无可能的。
然而柯遂没有望而却步,他自嘲般笑笑,说:“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