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倒有些意外,望向她,“你甚么时候开始看剑谱了?”
见赫哥哥对她另眼相待,臧婉月兴奋得脸发红,垂了眸说:“我知赫哥哥练玄影剑法,无事便翻着看看,总算能明白赫哥哥在练甚么。”
李赫颔首,温声提醒她:“剑谱枯燥,费眼劳,你量力而行。”
“嗯。”
臧婉月开心应下,因李赫这两句话,心中重又欢愉。
*
仙泽湖水质碧绿,无风时水平如镜,微风起时,波光粼粼,在灿阳下闪着无数星点。
湖四周是连绵不断的山峰,青青山影倒映于湖面,山光水色,融为一体,正是观景的好时候。
龙玉清以帝之名赐了李赫一件杏黄色朝服,还有劈成一半的铁券,上面以金字刻着:“卿恕一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杏黄色乃皇储专用,同金书铁券一样,都臣子所能被赐予的无上尊荣。龙玉清今就穿了件杏黄色常服。
李赫色没有甚么波动,沉稳地谢了恩,身后凌彦指挥侍从将这两样赏赐小心地收好。
臧婉月心中却更悲观,也更憋屈,她总觉皇太望向赫哥哥的目光
不见底,含了别的东西。
令她稍感安慰的是,赫哥哥眉宇间透着肃重,言行皆守君臣之礼,连一眼都未多看过皇太。
她相信,赫哥哥会如他所说,此次离京后便不再与皇太相见,娶她一心一意地过
子。
湖心清风徐来,一身白衣的梅鹤亭衣袂飘飘、墨发飞扬,他本就生得松形鹤骨,此时更显得超凡脱俗,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仙风道气。
他总是紧随在皇太身侧,无声无息,仅在皇太
回首找他时,他才会低声回话。
看起来皇太待他很不同。
与他说话时,都很松快,有时还说笑句甚么。
臧婉月下意识去看李赫,见他远眺风景,并未关注皇太那方的细微动静。
她心中愈加喜悦。
那厢中山王却若有所思。
阿姐美
,今
可真是“左拥右抱”,李王兄英武轩昂,太傅出尘脱俗。
可以他看来,阿姐还是跟李王兄相配。
不过,看起来阿姐却更喜欢太傅。
好似阿姐对李王兄除了感激之,别无其它。
大概是皇姐始终都未对李王兄拒婚之事释怀吧,或者,李王兄身份终究是大忌……
相准时机,臧婉月笑容满面地说:“殿下,以前臣总觉这天下真是无
配得起您,不过梅大
却让臣
那消了那想法。”
一语既出,李赫蓦地变了脸色,立时开,肃声说:“婉月,梅大
身为太傅,只是辅佐殿下。莫要
言。”
他剑眉微蹙,眸光严厉,有几分不留面的训斥意味。
臧婉月心内发酸,连忙向龙玉清求恕:“臣失言,望殿下赎罪。”
龙玉清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二的
,唇角含笑,“无妨,我也是如此想。有鹤亭在,我心中就安稳得很,也快乐了许多。”
李赫双目像被刺到,瞳光微不可见地缩了一下。
他下意识望向龙玉清。
见她色坦然、面带微笑,李赫胸腔中像被大团棉花堵住,中又品出酸意来,只觉梅鹤亭紧紧跟随的身影更加刺目,心中不由得想起这些时
一些传闻。
新任太傅在朝臣中引起一波不小的震动。
一是太傅年纪尚轻又容貌出众,据说是皇太的救命恩
,无根无门,横空出世;二是太傅竟直接
住皇太
府,在皇宫外殿也有居所,平
里跟在皇太
身旁形影不离,为她出谋划策,其他事务一概不理,也不见无关之
。
因这实在不合常制,一时间,京中便有些流言出来,说梅太傅另一身份其实是皇太的男宠,两
在一处,政务私
两不误。
的确,龙玉清跟梅鹤亭在一处说话总是言笑晏晏。
李赫垂眸,脑中回想在山中他们二独处时的
景。
她像个孩童一样在他面前撒娇耍赖,对他要比梅鹤亭亲昵许多倍。
但很明显,她对梅鹤亭有几分尊敬的意味在其中。外一眼便能看出。
待他,尽管亲密,却总是调笑戏弄,上下其手,无休止占他便宜。
有此对比,李赫从未如此确定,浑觉龙玉清待他无非是:身旁正好有这样一,不玩白不玩,反正也是解恨解闷。
想到这层,李赫那酸意一下子膨胀为怒意。
他子沉稳,喜怒不行于色,此时眸底却渐渐镀了层暗色,眼不时落在龙玉清身上,落在梅鹤亭身上,其中怨愤一时无法遏制。
龙玉清仿佛不知,泰然自若地对中山王说:“克明,今难得有兴致,叫你那侍
紫蝶来,与马婵比试一场。马婵都
望了好久呢。”
中山王想想马婵魁梧的块,一脸担忧地说:“阿姐,让马将军手下留
呐,我可不想紫蝶姐姐受伤。”
听他说得如此亲厚,龙玉清色微变,却笑着答应:“只是比试,点到为止。”
明晃晃的鸳鸯双刀与虎.牙.刀“咣咣”相撞,火花四起。
这船虽开阔稳当,却终归不如平地,却也更增加了斗战的刺激与观赏。
两个身影腾跳闪挪,手中大刀使得虎虎生威。
马婵力气大,那虎.牙.刀又是名家打造、万里挑一的名刀,渐渐占了上风。
船身晃了一下,紫蝶身轻没能稳得住,被稳如泰山的马婵瞄准绽,一刀劈下。
火花四溅中,紫蝶的刀刃起了卷,右手被震得发麻,手中单刀“啪嗒”落地。
马婵却并未停下,又横刀向她砍去。
紫蝶也不躲闪,用左手所剩的单刀迎战。
她那单刀怎会是虎.牙.刀的对手,勉力撑了十几招,手臂上全是伤,一条衣袖都红了。
马婵目中蓄满了杀气,愈战愈勇,若再不停,紫蝶便只有死路一条。
中山王过去拉着龙玉清的衣袖相求:“阿姐,你快些让马将军停下啊!”
龙玉清却不急不徐道:“紫蝶有死士的孤勇之风,失血失命也不失气节。我若喊停,恐怕紫蝶虽活了命,心中是要怪我的。要当如何,我还真有些犹豫。”
她望向李赫,诚心询问道:“李王兄,你在江湖游走,见多识广,此此景,我是否该喊声停?”
李赫色沉稳,并无半分同之色,淡漠地道:“但凭殿下心愿。”
龙玉清又去问梅鹤亭,一向冰冷的梅鹤亭却难得带了丝温度,“殿下,既然是中山王在意之,不可以江湖规矩待她。”
心知中山王已将紫蝶当成不可或缺的左右臂,龙玉清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中山王推远,原本就不想取紫蝶命,听了梅鹤亭的话,便顺水推舟喊道:“马婵,停手!”
李赫眸中却又添层不可言的幽怨。
她看上去对梅鹤亭竟这样言听计从。
还是,她在故意做给他看?
毕竟,她做事独断,是不轻易听信他的。
还有那梅鹤亭,话里话外为她谋算,生怕她得罪中山王,故而劝她放了紫蝶一马。
对比之下,她是否会觉一心为她的梅鹤亭更胜他一筹?
到底如何,一时间李赫竟难辨得清。
他又无端愤怒,燥火横亘胸。
字果然蒙
眼,昏
智。
那厢马婵意犹未尽地停了手。
紫蝶的手腕已鲜血直流、手臂直颤,全身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
臧婉月不由得轻声道:“好可怜……”
龙玉清又去看李赫,对他笑道:“紫蝶这心若是自小养着卖命,定是忠心耿耿,至死不生二心的,当婢
真是可惜了。若是遇到的早,我真要收在身旁用的。这等忠诚正是我想要的。”
她不仅在刺探他反应,还再度拿“忠诚”一论来讽刺他,提醒他,她永远忘不掉那件事:他将腿上有伤的她扔在涨水的河床上一走了之,弃她于不顾。
李赫胸腔中的火气又蹿高一丈。
他不仅愤怒,而且竟生出了一丝委屈。
愤怒龙玉清同男子,却为何不能理解他们“此一时,彼一时”的立场,因彼时之事将他钉在罪过墙上,再也不肯放他下来;委屈自己已将心意明表,她却连疙瘩都未解开,他的心意在她面前真的是一文不值。
李赫含恨抬眸,紧绷的目光份量极重,直直看着龙玉清。
须臾,他冷笑,嘴中说出句与心意南辕北辙的话:“殿下有梅大,又何需可惜。”
龙玉清的笑挂在脸上。
她无声哂笑,盯着他黢黑的眸底:“忠士又怎会嫌多,当然是愈多愈好。我要鹤亭,但也随时随地会要其他忠士。”
李赫脸上迅速蒙了层乌云。
果然是,她会要很多男。跟梅鹤亭一样才貌两全的男
。左拥右抱,源源不断。
李赫收回眸光,薄唇绷紧,重又变得肃正。
他不想再看她,不想再看到她身旁的梅鹤亭,怕多看几眼,会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懑。
李赫垂首,低沉的声调中隐约有丝枯涩,“臣愿殿下心想事成。”
这回话在龙玉清看来是阳怪调无疑了。
龙玉清暗自嗤笑了声,将扭过去跟梅鹤亭说话。
明明敲山震虎的目的已达到,心中那气却愈来愈旺。
逆臣贼子,只有她对他阳怪调的份。谁准他朝她这样了?!
今所见,对其无
冷硬的心
更是
识一层。
紫蝶命堪忧,他面色自若,云淡风轻地观看。
她将紫蝶的生死权由他选择,他事不关己地踢回来。
真是冷清冷心,为达目的不惜所有,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类,都难控得很,也难以屈服。正如她。不论是何处境,宁死也不会屈从。
龙玉清熟读史书,知此等心
堪当大任。
她自小也是如此要求自我。
不知,跟臧婉月是否也是如此。
与梁国有了嫌隙,一转身,便对臧婉月倍加疼惜,以示诚心。如此,一举两得。
会否,臧婉月说的都是真的?
想到此,龙玉清甚觉受辱,心中怒火无论如何也灭不下去。
怎么,她还给这对恶男
制造了契机?
白让他们乘机快活了一把,也未将齐梁分出道缝隙来?
这简直是对她的嘲讽!
恐怕他们心里也对她这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屑罢?
……
回至宫中,沐浴过后,龙玉清心中怒气却仍未消减,甚至有愈来愈躁的迹象,只觉气不顺畅,全身上下,哪里都不舒爽。
她在殿中走来走去,忽而扬手,将李赫呈上的说明启程返齐的辞信扔飞出去。
她脑海中回想着离开仙泽湖时,臧婉月挽着李赫手臂下船的景,不知是体弱还是甚么,臧婉月身子一下歪进李赫怀中,李赫好生护着她让她小心些,两
低声细语,一副两
缱绻的样子。
龙玉清如芒刺在背,浑觉全身上下每一处都被他们羞辱得难受。
她躁不堪,从书房抽屉中拿出那个木雕小龙,“砰”地扔到地上。
这还不解恨,又过去使劲踩,使劲跺。
发泄完后,她“哗”地掀开帷帐,呈大字型平躺到榻上。
过了会,她长吐气,忽而烦躁地坐起身来,朝外面道:“更衣!”
慧珠带着两个侍进来,为她更衣束冠穿靴。
穿戴整齐,龙玉清佩上宝剑,径直出宫,往齐王府而去。
先遣官已去齐王府递了消息,龙玉清一到,李赫已候在王府大门。
他眼清明,与龙玉清对视,而后俯首行礼:“参见殿下。”
龙玉清重重看他一眼,擦身进去,故意撞到他手臂,“免礼。”
她轻车熟路走至大堂,对身后的一等冷声说:“退下。”
“是。”
见皇太杀气腾腾,蓦然来访,王伯疏和盛佑等部将不明其目的,退出时略忧心地看了眼主君李赫。
堂中只剩了龙玉清与李赫。
龙玉清剜了他一眼,转身走进书房。
顿了片刻,李赫也跟进去。
见他进来,龙玉清拿过他书架上的书就撕,碎页扬得到处都是。
李赫不发一语地看着,没有阻挡的意思。
他挺拔的身影立在她身后,眸中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以及漫天飞舞的书页。
少的怒火是显而易见的,在张牙舞爪地发泄着,如洪水般统统泼到他面上。
高大的年轻男子眸中也蓄着怒火,正一点点焚向四肢百骸,大有燎原之势。
她心中有火,他也是。一直未曾消掉过。
不知撕了多少本书,手都疼了,龙玉清才停住。
她望向李赫,眼上下直扫,从未如此赤.过。
李赫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唯有黢黑的眼眸不见底。
他仪表堂堂立在那里,气宇轩昂,一身的英武之气,龙玉清打量着,眸中欲.望更强烈。
誓不屈从的逆臣贼子,油滑不贞的狗男,笑里藏刀算计她的双面
……她要将他玷.污。
要在齐王府,在他的部属眼皮子底下,在臧婉月身旁,将这面兽心的伪君子狠狠睡了,才能扑灭心中那熊熊的不忿之火。
龙玉清生硬地问:“李赫,你是不是童.男身?”
李赫竟然立即应了,“是。”
“若你敢瞒我,我便将你阉割!”
龙玉清“咣”地将剑扔到桌上,开始脱外衣。
李赫并未有躲闪的意思,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的衣裳一件件落地。
随着她身上的衣裳越来越少,他目光也逐渐滚烫。
龙玉清朝他走来,踮脚勾住他脖颈,亲他下,舔他的薄唇,肆无忌惮。
李赫将她拔地而起,抱着她回吻。
他很快占据了主导,秋风扫落叶一般,似要将她吞下去。
他眸光暗得可怕,这些时积攒的暗火挣
牢笼,争相奔出,从四面八方灼灭了他的理智。
……
“不许这样!”
龙玉清面含怒,喝停李赫。
李赫如她所愿,让她俯视他。
如此终不得法,最终还是回至初始。
……
王府管家与领队王伯疏正带查点各项准备事宜,下午即将启程返齐。
李赫负手立在窗前,看上去有些思不属。
王伯疏进来请示他,他也心不在焉。
院中有脚步声响起,他眸光发亮,快步走至门。
果然是送信的侍从回来,却是两手空空,禀道:“主君,殿下说‘一路顺风’。”
“没有别的了?”李赫问。
侍从尴尬地摇首。
李赫眼暗了一分,又问:“可知殿下在忙甚么?”
“听小福子说,殿下在见新科状元冯嘉与,殿下甚冯状元的字,想让他教着写字。”
李赫瞬间黑面,沉声低喝:“退下。”
她如此冷淡,难道是昨夜对他失望之故?
他原以为会做一回雄伟大丈夫,却不料很快便结束了,迎着她惊讶的眼,他几乎抬不起来。
想要再次证明自己,她却碰都不让碰了。
是否她觉得他中看不中用,不合她意,所以睡过便将他当废纸扔掉,不再有念想。
如此想着,李赫羞窘中带了愤怒。还有种百莫辩的委屈。
难道她不知男子第一次都很短么?!